在他身旁的,是一個正忙着大快朵頤的胖子,黑色的燕尾服穿在他身上,如同一個被填充的滿滿當當的塑料袋,讓人忍不住擔心下一刻那件臃腫的燕尾服是不是就會終於承受不住的撐破。
不過那矮墩墩的胖子顯然一點也沒有在意這一點,一雙油膩膩的胖手毫不客氣的扯下桌上一隻烤乳鴿的一隻鴿腿,然後就對着那剩下的一大半鴿子迫不及待的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徒留盤子中孤零零的一隻鴿腿放着。
而接下來,那隻鴿腿也基本上不存在逃出胖子血盆大口的可能。
在唐修斯右邊的,則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的喫相遠比那胖子斯文很多,一身緊繃着白色襯衫下,依稀可見一塊塊彷彿充斥着爆炸般力量的肌肉,但他的神色卻絲毫沒有居高臨下的倨傲狷介,而自從出現在這座古堡的那天起,無論什麼時候面對何等地位低下的奴僕,他的眼中也從未有過半點歧視,甚至從未拒絕過別人任何一次請求。
這也讓魁梧男子的身上不但沒有絲毫氣勢可言,反而有一種與他那威懾性極強魁梧的身軀格格不入的平靜。
但魁梧男人身上給人最明顯的印象,則是那強烈到極致的矛盾感。
彷彿在深海中平靜流淌的酷熱岩漿,不會主動傷害任何人,卻會給人一種觸之即死的致命威脅,但這種威脅又與平靜的海水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膽戰心驚卻又無法挪開眼睛的強烈矛盾割裂感。
這恐怕也是爲何,明明在這座古堡中,這位魁梧男子的性子是在所有人中公認的最好一個,卻依舊沒有任何奴僕在面對他時,會放鬆的舒一口氣。
恰恰相反,每當與魁梧男子對視或者說話時,幾乎每一個奴僕都會感到一種,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爲何的如履薄冰的緊張。
就好像獨自一人,面對着那隨時都有可能大雨傾盆的壓抑烏雲,又彷彿在曠野中,手無寸鐵的與一隻正在沉睡的雄獅不期而遇。
這一刻,哪怕自己的呼吸都在那不斷累積的壓力下變得困難,眼睛都在因爲無時無刻都緊張凝視而變得痠痛不已,也絲毫不敢放鬆片刻,只能小心翼翼的,一次次試探着後退脫離險境,只能在心中,不斷的一遍遍祈禱自己能夠逃出生天。
讓人如釋重負的是,在這座古堡中,從來沒有人見過這個魁梧男人憤怒的模樣,只有那一雙彷彿亙古以來便永遠這般平靜的雙眸,讓人心安的同時,也不由心驚膽顫的忍不住想象。
當眼前的魁梧男子,放下一切枷鎖陷入暴怒的時候,會是怎樣可怕的場面。
幸好,這樣的時刻,迄今爲止一次也沒有過。
至少,
是現在沒有。
而此刻,那正坐在金髮青年對面的紅髮高挑女子,更不用多說什麼了。
九階定錨師之弟子、未來的鎮國強者、邊境的【浴血玫瑰】、黑獠貴族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她的身上,寄託了太多太多令人歎爲觀止的光輝和榮譽,是一個當之無愧的,讓人連一較高下的心思都無法升起的天才人物!
相比之下,無論是那喫相絲毫看不見文雅可言的粗俗胖子,還是好脾氣衆所周知的魁梧男子,更別提那被無數人嘲笑挖苦了接近二十年的廢物王子,似乎都在那紅髮公主的面前黯然失色。
伴隨着寬闊木桌上一盤烤乳豬被胖子火急火燎的掃蕩走,黛安娜的視線停留在牆上那恢宏的雙龍撕咬族徽上,彷彿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而唐修斯也不客氣,神色中更看不到什麼緊張的情緒,只是就這樣隨意的點了點頭。
“你真的打算參加【萬隆會】?現在的你,會不會太早了一些?”
明明沒有撇過頭,但卻依舊察覺到唐修斯迴應的黛安娜,眉頭微皺的轉過頭直勾勾的看着唐修斯,語氣中罕見的帶上了幾分嚴肅。
其實若不是這一次回來,黛安娜發現了唐修斯隱藏起來的,藉助冶金和[七罪教]知識延伸出來的全新能力,足矣抗衡一般的五階定錨師的話,黛安娜甚至根本不會讓她的弟弟參加這種盛大的賽事。
“你真的想清楚了?這一次可不會是什麼小打小鬧,要是一不小心,就算出了人命也絲毫不值得稀奇!”
黛安娜的語氣略微有些加重,但當看到他弟弟那始終無動於衷的表情時,終於輕輕嘆了一口氣。
下一刻,便泄憤般的在對面胖子幽怨的目光中,狠狠一口咬在了一塊由某個不知名兇獸身上取下來做成的油滋滋肉排上,多汁美味的肉汁頓時從脣齒間溢出,胖子目光中的幽怨也隨之更加明顯。
而黛安娜卻反而挑釁般的朝那胖子挑了挑眉,快速咀嚼幾口將其吞嚥下後,態度驟然一變,嬉皮笑臉的從座位上起來繞到唐修斯這一邊。
“既然你想清楚了,那身爲你那美麗動人的老姐,自然也不能讓你在賽場上輸的太慘,喏,這點小心意就施捨給你了。”
啪。
唐修斯一掌拍去那隻油膩膩,卻蠢蠢欲動想趁勢擦在他身上的爪子,狠狠瞪了一眼那狀若無事吹着口哨的黛安娜。
但與此同時,那一截大拇指大小的鹿角,也毫不在意的落在了桌面上,與一盤盤狼藉的盤子擺在了一起。
這看似毫不起眼的一截鹿角,實際上內部卻有着星星點點的錨點,專門被製作成了一次性消耗品,威力巨大的同時,製作需要消耗的代價也同樣非比尋常。
哪怕是天生擁有十個[星腦]的黛安娜,也必須要付出一番心血才能辦到。
黛安娜大大咧咧的向着門口走去,卻在即將其身影即將消失在拐角時,身後傳來了一個平靜的聲音。
“回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黛安娜不耐煩的轉過身,但一個冰冷的觸感卻緊跟着觸碰到了她的臉頰,一陣慌亂下終於險險接住了那個意外之物,定睛望去,竟是一根枯萎乾癟的手指頭!
“臥槽,好惡心!”
“別扔了,就當作我給你的護身符好了。”
唐修斯頭也不回的說道,黛安娜望着他的背影,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最後卻仍然將那根古怪的手指頭放進了口袋。
而等到黛安娜一離開,那埋頭吃了餐桌上近乎八成事物的胖子,一邊朝着唐修斯擠眉弄眼,一邊嘴巴大大的咧開,即將發出陣陣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