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起的一根手指,是五指當中的食指。

    骨節筆直粗壯,一看便是男人的手,還是一雙不怎麼保養的手。

    白辭盯着這根手指,按照問題,木然答道:“這是一根手指。”

    說完,他忍無可忍地坐起身,背靠沙發看着對面沙發上坐着的人,不耐煩道:“我又不是不識數,只是眼睛有新問題。別問我這是什麼好嗎,老頭子?”

    然後,他恨恨地抓住那根手指,攥緊,差點想掰斷:“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是一根不好好保養的糙漢手指。”

    看着他活力十足還能發火,夜蛾正道懸着的心終於落地。擡起另一隻手,打掉白辭抓着的手,他悠悠嘆道:“你這孩子啊……真讓人不省心。”

    先是昏迷多日,醒來又是眼睛有新的問題。

    隔壁沙發坐着的五條悟看着,察覺白辭眼睛暫時沒有大問題,放下心來,又有心逗逗他。

    喊了聲琉璃,他比了一根修長白淨的手指,伸到白辭面前晃了晃,道:“這是什麼?”

    白辭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二話不說,手抓住他那根手指,道:“這是我男朋友的手指。”

    話音一落,整個辦公室都靜了。

    直男的直球,真的可怕!夜蛾正道默默想着,真的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養子天然撩屬性又增強了。

    五條悟抽回手,“啊”了一聲,雙手捧心倒在沙發上,嚷嚷道自己被直球擊倒了,需要公主的吻才能醒來。

    白辭看了他一眼,猶豫着要不要遂他心意,眼睛余光中看見養父看着自己,唰地一下扭臉看着夜蛾正道,看也不看倒在沙發上的五條悟一眼。

    夜蛾正道意味深長地看着他。

    而在內心,他感到自己這個中年男人,此時此刻,是多餘的。

    然後,他輕咳一聲,正色道:“繼續來說琉璃眼睛的問題。”

    白辭答應着,吭哧吭哧了半天,輕描淡寫道:“其實問題也不大,應該不會像以前那樣失明瞭。只是……”

    他眼睛轉向夜蛾正道,左邊的眼睛看見夜蛾正道的模樣,右邊的眼睛清晰映出的,則是母親白芳的模樣。準確來說,是母親白芳鏡中的模樣。

    林間鹿般明澈的大眼,鼻樑高挺,嫣紅高挺。從長相來說,是豔麗那掛的。她挽起頭髮,盤成髮髻,露出潔白的脖頸。

    鏡中,除了正中央的白芳倒影,另一個人影慢慢走進,然後停留在白芳的身後。那個人躬下身,倒影映在鏡子裏。

    他眉骨突出,眼神深邃,眼底有臥蠶。五官則是俊朗而大氣的,輪廓立體。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雙墨藍的眼睛。

    “愛德華。”白芳叫他。

    愛德華,是白辭父親的名字。

    “琉璃,琉璃。”修長白淨的五指在白辭眼前晃動,白辭醒過神來,望向對面的夜蛾正道,然後又看向隔壁沙發坐着的五條悟,嘴角無力地勾起一個歉然的笑容。

    五條悟與夜蛾正道迅速對視一眼,交換了彼此的擔憂。

    “你兩隻眼睛,看到的是不同的東西?”夜蛾正道確認道。

    白辭醒來,家入硝子全身檢查以後,說他並無大礙。眼睛的新問題,她也無可解。

    唯一能治癒他人的家入硝子這樣說了,留給夜蛾正道五條悟的難題,就更大了。今天,三人來到校長辦公室,就是想要知道白辭眼睛的新問題。

    “嗯,一邊看得到現在的景物,一邊看得到或許過去存在的人事物。”白辭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比起養父的憂心忡忡,他倒是很無所謂,後背一仰,癱在沙發上,淡聲道:“就這樣,挺好的。”

    如果能看到父母的過去,哪怕是虛幻的,又何樂而不爲呢?

    五條悟拿起几上的資料丟在他腿上,道:“我可不允許琉璃用一隻眼睛注視我。”

    這話,真的是佔有慾爆棚。夜蛾正道看了他們二人一眼,再次感到自己的多餘。

    他拿過白辭腿上的資料,來自於木下老宅的資料。是白辭昏迷之際,五條悟找的。從前他們也去那老宅找東西希望治好白辭眼睛,但老屋建築曲折複雜,其中藏書室文獻多如浩瀚,外加老宅的忠僕櫻井花始終守口如瓶,並無太大所獲。

    而這一次,有人主動找上門來,幫了他們一把,資料收集這才順利起來。

    但是,對於那個主動幫忙的,夜蛾正道萬萬沒想到,會是那個人。他翻了翻資料,早已經看過幾遍,心裏還是犯嘀咕,怎麼會是那個人。

    白辭半闔着眼,看也不看。五條悟則手撐着半邊臉,看着他,若有所思。

    辦公室裏,三人的氣氛陷入詭異地沉默。

    這時,有人敲響了門。

    “請進。”夜蛾正道揚聲道。門外的人聽了這話,才推門而入。

    來人正是伏黑惠。

    “校長,五條老師。”伏黑惠一一問好,然後目光落在白辭身上。

    “白辭前輩。”

    白辭眼睛微睜,看着他,笑了笑。

    “伏黑,好久不見。”

    右邊的眼睛閃過幾個畫面,白辭輕輕皺起眉來。

    “怎麼了?”第一時間,五條悟發現他的不對勁。

    白辭只是搖搖頭,道沒什麼。爲避免敏銳的五條悟繼續追問,他仰頭看着伏黑惠,問:“來這,有什麼事嗎?”

    伏黑惠站着,低頭看着坐着的白辭。他仰頭看着他,因爲沒有回答問題而微微偏頭,露出疑惑的表情。偏頭時,一側脖頸的皮膚露出些許,細膩而潔白。

    滾動了下喉嚨,伏黑惠壓下自己那種來自心底焦灼的渴望。與此同時,涌上的,是悲哀。

    之前,白辭與五條老師同居,離開了咒術高專,他沒有想念過他。可一看到他,他心中依舊是柔情無限,如枯死的樹枝煥發嫩綠的新芽。

    怎麼都忘不掉。

    而且,還當着五條老師的面。

    愧疚與歡喜,起起伏伏,如海浪。有那麼一瞬間,伏黑惠恨不得溺斃其中,什麼都不想。

    可是,他看着五條老師的手,隨意地搭在白辭的肩上。這是他永遠做不到的事。

    “伏黑?”白辭仰着頭看他,喚了一聲。

    伏黑惠沒有再凝視着他,他目光轉開,看到五條悟探究的目光,停留了一瞬,二人在空氣中完成了彼此目光的交擊,最終,是學生轉了開來。

    “白辭前輩。”伏黑惠木然地說出此行的目的,“村上前輩有事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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