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的一聲以後,都彭銀色雕花的打火機蓋子彈開,幽藍火焰升起。

    藍火焰冷冷的,幽幽的,像是一簇墳墓之上的鬼火。火光倒映在少年墨藍的眼睛裏,竟像是一隻眼睛裏有兩個瞳仁,幽藍冷然的光,影影綽綽。

    叼着煙的嘴脣湊上前來,點燃了香菸。

    聞慣了的薄荷味,吸入肺腑,卻是如此的辣人,逼得白辭嗆咳不已,煙霧斷斷續續從嘴裏噴出來。

    村上非墨看了他一眼,點頭道:“現在,我確信你是第一次抽菸了。”

    然後,他又說道:“以前你名聲也不好啊,跟五條悟一樣剛愎自用,不聽人話。怎麼看樣子還是個乖孩子呢。”

    自鼻子裏哼了一聲,又吸了口煙,從嫣紅的脣邊逸出一口煙霧,白辭道:“無所謂。”

    “你得小心。”村上非墨語重心長道,“小心肺啊。”

    從胸中又咳出口白霧,白辭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錢給得不夠多?”

    自覺去窗戶那邊打開窗,呼吸了下新鮮空氣,窗邊的村上非墨扭過身,看着靠着牆抽菸的少年,看了一會,忽然又說道:“你真要這麼做?”

    白辭兩根白皙的手指夾着煙,看着香菸靜靜燃燒,想不明白家入硝子從前爲何喜歡抽這東西。至於戒菸以後,她又抽起來,有兩回。

    第一次,朋友夏油傑死的那天。第二次,五條悟和校長夜蛾正道被上層視爲叛徒的,這一天。

    送走了家入硝子,白辭還是要她不要跟自己這個“死人”聯繫了。家入硝子還是適合當咒術高專與世無爭的女醫師,被衆人看重的“學校之寶”。

    而接下來的事,如果牽連到她,就非常不好了。

    “嗯”了一聲,白辭又把香菸放進嘴裏。雖然不明白抽菸有什麼好,但是現在他那顆被憤怒恨意翻滾絞殺到恨不得滿地碎屍血肉的大腦,在尼古丁的欺騙下,短暫而奇異地平靜下來。

    更利於他在腦中書寫那些黑色計劃。

    “啊這……”村上非墨覷着他臉色,開口道,“那酬勞給得還不夠啊。”

    白辭微微蹙了眉。

    雖說村上非墨在觀察他臉色,但神色當中相當坦然,一點也不介意話語惹惱他。然而,醒來以後,世間翻覆,留在身邊的人,竟只剩下這個半生不熟的村上非墨。

    “等我恢復了身份,賬上的一億都給你。現在的七百萬,你先拿着。”白辭道。

    目前,他已是“死人”身份。縱然從前狡兔三窟過,財富辦理在好幾個假身份之下,現在爲避免引起注目,白辭也只是謹慎地提取了一兩個小賬戶的錢。

    “就怕你到時候做下這種事,身份這輩子都沒得恢復了。”

    夾煙的手抵着額頭,白辭低低說了句,隨着戶內流動的風傳到窗邊村上非墨的耳朵裏,依稀是句罵人的話。村上非墨嘖嘖了兩聲,但看着少年變差的臉色,識趣地沒有再說話。

    “你只要收錢辦事即可。”用拳頭的虎口抵着自己的額頭,白辭不勝其煩地說道。

    拳抵着他的額頭,手上還夾着煙,那猩紅的火焰,像是一匹獨角獸殺人以後豎立的尖角,純潔的白色尖角已經被血跡染紅了。

    被這個想象中的意象觸動了,村上非墨猶豫地開口:“我只是不想你萬劫不復……唉。”

    他重重嘆了一聲,心事重重地看着白辭,眼神裏竟像是知道結局了一般。白辭沒有理他,尼古丁給予的那短暫平靜,似乎又要被眼前這個多管閒事的人打破,他感到頭痛欲裂,恨意滋生。

    村上非墨又不是他的什麼人。一個涉及錢財的簡單合作關係,這平時漠不關心又神叨叨的人,玩什麼良心發現,搞什麼。

    深深吸了口氣,又狠狠吸進了一口尼古丁,白辭簡短地說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聯繫月泉蒼介,跟他說,我有事找他。”白辭命令道。

    月泉蒼介如約而來。

    白辭打開門時,對着穿西裝的男人微微一笑。而西裝男人站在門口,左顧右盼,比他還緊張。最後,眼睛才落在他臉上。

    少年美麗的臉上淡淡的微笑,忽然盛開,墨藍的眼睛彎起來,眼睛細小如月牙的縫隙裏裝着眼前的西裝男人。

    月泉蒼介眼睛戀戀地流連了下那個笑容,緊張道:“沒人跟蹤我,但藉口出來,很快就要回去。總之,總之……”

    他猶豫着,未必不知道這是個陷阱。

    自自然然地接過他的話,白辭道:“總之屋裏沒人,你先進來。”

    面對邀約,月泉蒼介還是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好。少年笑容更盛,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影響力,一如從前。

    依言進來,這簡陋的落腳地沒有椅子,白辭便讓月泉蒼介坐在那張單人牀上,自己則靠着牆。

    “謝謝你,安葬了松原子規。”白辭首先開口道,“我從村上非墨那裏聽說了。”

    月泉蒼介點了點頭,正要說話,手無意勾到絲滑的觸感,下意識扭過頭去看。單人牀上,疊得整齊的被子上,一件絲綢的睡衣正半敞開,鬆鬆垮垮地,幾乎在滑到被褥上。

    看衣服大小,正是少年的身形。

    看了一兩眼,月泉蒼介又扭過頭,說道:“沒什麼。以前松原子規也是我咒術高專的後輩,應該的。”

    他用言語劃開二人的距離。

    白辭笑了笑,沒說話,摸過一旁櫃子上的煙盒,是家入硝子留下的。他抽出一根,叼在嘴裏,用都彭的打火機點燃,手上一甩,蓋上了打火機蓋。

    第一口煙吸入肺腑,然後徐徐噴了出來,白霧瀰漫。眼睜睜看着的月泉終於坐不住,皺眉出聲道:“你怎麼抽菸了?”

    剛纔竭力劃開的距離,因爲這一句關懷的話,反而比剛纔拉近了不少。

    無謂地聳了聳肩,白辭道:“心情煩悶,就學了學,抽了起來。”

    當然知道他在煩悶什麼,月泉蒼介只是沉默,良久,字斟句酌道:“我知道這種事的確很打擊人,但也知道你素來堅強,總是能熬過去……”

    “幫我。”白辭截斷他推脫的話,吐出這兩個字。

    月泉蒼介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拒絕道:“不行。今天過來,已經是越界了……”

    白辭緩緩踱步走過來,這個簡陋的房子採光不好,光線偏暗,那一扇打開的窗戶漏進來的光,好容易落在少年身上,讓少年的身形一分爲二。

    地上黑色的修長身影,是少年的影子,而靠近月泉蒼介走着的,是他本人。影子隨着少年本人而動,又緩緩拉長,轉換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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