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旁看熱鬧的長安百姓，看着文質彬彬的張諾偷偷地指指點點，但卻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
開玩笑，遊俠兒在街市上打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都是三天兩頭能看見的，弄翻一個異邦人算啥大事？
無非就是看到一個白面書生身手不錯，大家好奇而已。
而趕過來的不良人，這會兒見是大唐人打異邦人，不但沒有上前勸阻，反而先到旁邊的小攤上買了張燒餅，慢慢悠悠地邊喫邊問地上這高麗人死沒死，沒死起來回話。
張諾前幾天還在琢磨着做教輔資料生意，跟老李打聽出版武德律的事兒呢，又怎麼可能沒看過大唐現行律法。
知道他今天這事兒，屬於正當防衛，頂多就是賠點錢了事，那還怕個毛線。
看到擔心出事的紅玉走了下來，張諾還笑着過去牽着紅玉的手，低聲安慰着，然後就準備離開了。
剩下的無非就是找不良人錄個口供，然後衙門真有什麼事的話，直接興本或者老方處理都行，無非就是賠錢嘛。
可剛走出去不到兩步，張諾就被背後那一道囂張的聲音給叫住了。
“那賣酒的唐人，你可知道我是誰？我爹是大王城最大的商人，城外就是你們唐人屍骸堆積而成的景觀！”
“我敢發誓，只要我能活着回去，我就要把那景觀拆了鋪路，你們唐人……”
話還沒說完，他那顆人頭就帶着沖天的血光，砸落在了地上，甚至臉上那嘚瑟、扭曲的表情都還凝固着。
興本這會兒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根本沒注意到小張掌櫃是怎麼從他身前繞到身後的，更恐怖的是，他的刀到底是怎麼被小張掌櫃抽走然後一刀斷頭的？
他可是憑着這身本事喫飯的，之前他還口口聲聲說要幫小張掌櫃打熬身體，從頭開始學刀法呢，可現在呢，居然被人把刀都奪走了，而且還是他不知道的情況下。
這簡直讓興本差點跳了起來，這尼瑪以後還混個屁啊，這主家比自己身手還好？
可張諾根本沒在意興本的緊張，隨手把刀扔給他，轉身拉着紅玉一言不發的上了馬車。
殺個異邦人而已，還是個拿唐人屍骸威脅大唐人的異邦，剛剛張諾要是動刀慢了一點，說不定就只能看着那個不良人殺了。
因爲他發現對方也已經摸到了刀把上了，只是動作沒他快而已。
既然不算什麼麻煩事兒，張諾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苦了新來的酒樓掌櫃的，估計還得帶着人反覆清洗門口才行，不然血腥味太重影響生意。
而且，此時的張諾一點沒有小說裏面第一次殺人那麼噁心、嘔吐的感覺。
或許正如後世所說，在廚房裏待久了，親手弄死的雞鴨魚肉都不知道多少了，些許血腥味算個毛線。
他這會兒之所以一言不發，實際上是在琢磨剛剛那個高麗棒子說的那些話而已。
興本簡單處理完事情就上了馬車，輕甩鞭子趕起了馬，半點也不爲剛纔的事情操心。
很簡單的事，剛剛那個不良人已經說了，這特麼一看就高麗奸細，還想挖我大唐人祖墳和屍骸，弄死了也是活該。
馬車滴溜溜的慢慢往張府趕去，可無論是心事重重的張諾還是百無聊賴琢磨着東家身手的興本，都沒注意到人羣裏一個高大的漢子，正玩味的看着他們。
紅玉有點緊張的死死握着張諾的手，她不怕剛剛那血肉模糊的場面，畢竟也是在秦王府見識過玄武門大事的。
她緊張的是張諾現在的樣子實在太嚴肅了！
在她印象裏，張諾永遠是笑眯眯的，不管是家人還是下人，哪怕路邊的小販，都能笑着跟人聊。
她的夫君是神奇的，商賈之事、國家大事、行軍佈陣……似乎所有的學問都在她夫君的肚子裏藏着，只要有需要馬上就能拿出來。
夫君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看似夫君是在跟好友談天說地，而實際上他那位“好友”卻轉頭就把那些好主意用在了朝堂上。
這簡直跟長孫大人乾的是一樣的活計了，可那些軍國大事卻仿若做菜時隨手加點鹽、撒點醋一般輕鬆。
可今天，只是殺了個冒犯到了夫君的異邦人而已，爲什麼夫君會這麼嚴肅，爲什麼夫君的眉頭一直這麼皺着？
紅玉想着想着就不自覺的伸手抹了抹張諾的眉頭，她希望自己能幫夫君分擔一些，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張諾感覺到一隻帶着微微涼意的小手觸碰到了他的眉間，便清醒了過來，看到紅玉那擔心的樣子，他也沒說話，只是把她擁入懷中，然後慢慢地輕輕地在她的後背拍打着。
紅玉倚靠在自家夫君懷裏，聞着夫君身上那天下獨有的肥皂清香，以及那隔着好幾層衣服彷彿都能觸摸到的堅實的胸膛，她那顆剛剛還躁動不已的心，不自覺的就慢慢安靜了下來。
不多時，本就相距不遠的張府就到了。
下了馬車的張諾卻沒有第一時間進門，而是轉身看向了街上。
此時正晌午剛過，冬日的長安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裏，顯得格外的肅穆卻又鮮活。
來來往往的百姓昂首挺胸、喜笑顏開，時不時還低頭討論幾句，然後笑眯眯的繼續往前走。
這是一幅生動而鮮活的畫卷，這是一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圖。
這裏的人勤勞而自信，這裏的人偉大而平凡，這裏的人，叫做唐人。
張諾忽然就笑了，而且還是發自內心的笑了。
轉頭看着守候在一旁的紅玉，點點頭衝着另一旁的興本說道，
“你跑一趟，去找老李，讓他來府上做客，說我有大事找他！”
興本頓時有些爲難，這啥意思，傳個話就讓陛下屁顛屁顛的跑來，到時候要是陛下怪罪咋辦。
但這話他也不能明說，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問道，
“東家能否提前告知有何要事？我也好跟李掌櫃知會一聲！”
張諾玩味的看着他，然後笑着說道，
“告訴老李，我要打高麗，問他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