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說要怎麼做……都記住了吧?”

    留給他們商議的時間還不到短短一分鐘,交疊着的腳手架所投下的陰影裏,林柚在牆邊壓低了聲音。

    又是一聲巨響。

    就在三米之外。

    關楚楚連呼吸都忍不住放淺了,就這麼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也沒敢出,只點了點頭。

    韓斐更是眼神偏都沒偏,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那道門。鐵門乍看上去很結實,但剛纔那接二連三的轟響聲已經足以證明那玩意兒驚人的破壞力,教人的神經繃到了最緊。

    門後的儲藏室內徹底靜了下來,或許正因如此,纔會聽到另一側那低低的、毫無邏輯地重複着的囈語聲。

    “……苦難……罰……”

    韓斐嚥了下口水。

    那玩意兒特麼還會說話。

    然後,在那一瞬間——

    關楚楚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似的,驚叫着向前撲去,被她帶倒的林柚也一下子拉開了足有兩三米的距離,只有韓斐留在原地猛然回過了頭。

    鐵門轟然倒下。

    被撞得凹凸變形的鋼鐵之上,立着個小小的影子——然而在煙塵彌散、得以看清它的全貌之前,他先感受到的是直接作用在腰部的衝擊。

    沒有疼痛,或者說是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痛感,他甚至只看得到殘影閃過,緊隨其後的就是整個上半身向後仰去,卻還眼睜睜地瞧着那兩條腿立在原地。

    鮮血四濺。

    晃神不過剎那,韓斐猛地大喘一口氣,冷汗沿着額頭滴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剛纔那被劈斷的模樣不是錯覺,究其原因,上下|身分離的人形紙片正輕飄飄地躺在廢墟的混凝土之上。

    在經歷死亡的一瞬間,將自己與預先安置好的紙人對調——用這個能力來當誘餌簡直是奢侈又冒着極大的風險,他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都只能持有這麼幾張人形紙片,用一次少一次逃命的機會。時機的把握也需要慎之又慎,要是受到連能力都無法發動的致命傷,那就真是一了百了了。

    然而現在只能這麼做了。

    ——可行。

    在看到自己和SCP-058間驟然拉開的距離後,他第一時間這麼想到,毫不猶豫地轉身衝刺。

    縱使“黑暗之心”會攻擊破壞眼前的一切,這會兒也最先被到處亂竄的活物吸引了注意力。它用那不知在何處的發聲器官嘀嘀咕咕,幾根尖銳的觸手同時向着前方紮了過去!

    只那麼一瞬間。

    韓斐用力一拍手,取而代之從空中飄落的就成了張滿身是洞的、破破爛爛的紙片。他連口氣都不敢歇,不要命地向前衝去。

    最後一次了。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他喉結滾動着這麼告誡自己,錯過這次就徹底沒了希望,目光猛地定格在那鐵桿上繫着根紅色布條的貨架上。

    那是預先約好要做的標記。

    就是現在!

    在那股不詳氣息挨近的剎那,又是“啪”的一聲,韓斐整個人跟貼在對面的紙片對換了個個兒。他驚魂未定地靠在牆上,摸了摸本應被扎穿的胸口,看着被他臨轉移前用力拉倒的貨架轟然砸下,連同上面的貨物一起將SCP-058埋在了底下。

    理所當然的,這沒法控住它。

    但是,在它“破土而出”的那一刻,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嗤——”

    乳白色的霧狀氣體傾瀉而出,一絲不漏地噴灑在那顆衝出“重圍”的黑紅心臟上。

    可縱然變得行動遲緩,它似乎仍保有反抗能力。眼看着那根勾刺就要迎面掃過來,林柚暗罵一聲,毫不猶豫地擡高噴氣口的同時整個人也跟着後仰,尖刺幾乎是擦着距她眼珠只有一釐米的位置甩了過去。

    心臟和觸手的表皮上結起水霧,然後——

    終於不動了。

    “……呼。”

    林柚象徵性地擦擦額角冷汗,又試探着踢了下徹底被凍住的SCP-058。確認它不會有什麼反應後,她也沒就此放鬆警惕,而是彎腰把軟管放在地上,管口對準了那心臟狀生物。

    ——繼續對着吹。

    要是這玩意兒真有思維能力,估計現在已經恨死她了。

    但反正它只能說點不成邏輯的隻言片語,再者,她也不真的在乎,恨她的還少嗎?

    ……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爲還是有一點自覺的。

    “行了,”她轉過頭去,“那邊也可以放手了。”

    幸虧是成功了。

    緊張地蹲守在儲藏罐旁的關楚楚這纔回過神來似的大鬆一口氣。

    “啊、啊?好!”

    她急急忙忙起身,走過來後也沒敢太過靠近,謹慎地打量那顆險些把他們逼到絕境的奇特心臟。

    關楚楚:“……這長得跟蜘蛛似的。”

    林柚:“蜘蛛可分泌不了炸藥——走了,趁它恢復行動之前。”

    她是在看到牆角的那幾個罐子後才心生一計--據那上面的備註說明是比液氮見效更快的製冷劑,之後用韓斐爭取到的有限時間做了點準備,萬一出點什麼差池那就是幾個人全都跟着一起死。

    哦,也有死不了的就是了。

    被丟在角落的骷髏頭連連“嘖嘖”稱奇:“要是能帶走就好了,說不定能成爲啥稀有的實驗材料。”

    林柚:“……你就是這麼被炸死的吧?”

    骷髏頭:“……”

    怎麼還殺人誅心呢?

    眼瞧着它沉默下來——取而代之地開始哐哐用腦袋撞玻璃,林柚懷疑要是現在有個手帕,它鐵定是咬着哭得最歡的那個。

    然後反而是趴在盒子上頭跟着一晃一晃的蜥蜴邪神不樂意了,“嘿,哥們兒!你這樣我還怎麼待啊?”

    “你倆都消停點得了,”林柚沒好氣地抱起盒子,轉向倆同樣哭笑不得的隊友,“先去樓梯口那看看吧。”

    他們仨保持着一定距離,繞過了暫時行動不能的SCP-058。儘管都知道這點阻礙算不了什麼,但當“嗤嗤”的噴氣聲消失在身後時,還是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然後出門就因爲外面過於慘烈的景象捏了把冷汗。

    地上到處都斑駁着黑暗之心分泌的那成分可疑的液體,就算再怎麼小心避讓,鞋底還是不可免地沾上了點焦油。磚頭和混凝土碎片更是堆疊得連下腳地方都沒有,再加上那些參差不齊的尖銳鋼筋,他們簡直是跋涉了千難萬險才終於來到了樓梯口跟前。

    “……得,”韓斐望着下方,以一種苦哈哈的語氣道,“白來一趟。”

    林柚:“也不能完全說是白來——”

    雖然已經有所心理準備,但她也沒想到能拆得這麼徹底。

    且不提路上經過的變形到不可能打開的電梯門,此時通往樓下的樓梯也被攔腰截斷——還不止是這一層,透過臺階中間那憑人力不可能跨域的大洞也能看見,底下也都破壞得不成樣子,哪怕是有繩子吊着,恐怕也很難找得到落腳點。

    她現在確信了,SCP-058,“黑暗之心”,當拆遷隊絕對是一把好手。

    “這兒是沒什麼好看的了,”她指指,“上去瞧瞧?”

    關楚楚:“上去……”

    她的目光遲疑地轉向另一端同樣碎裂得深一塊淺一塊的階梯,雖然就破壞程度而言的確是那邊更輕一些,雖然早就沒指望能再靠尋常手段脫出,雖然如此——

    真這麼做了,萬一有個什麼還來得及回頭嗎?

    “回不回頭都不是咱們說了算了。”

    林柚一錘定了音,“來,搭把手。”

    作爲幾人(物)之中絕對的中心,她這話說出來自然是沒有誰會反對,三人齊心協力翻過了擋在最前一級臺階跟前的碎石,蜥蜴邪神還順帶幫忙給加了點漂浮的“念力”。跨過最難走的那一段,後面的路就沒那麼難走了,他們爬上最後幾階,發現樓梯就到了盡頭。

    “……這就是最高層了?”就彷彿是怕驚動什麼似的,關楚楚小聲說。

    也難怪她這樣,經歷了那麼一場災難後,安靜整潔得過了分的這層看上去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

    “啊,不對,”望着不遠處,她突然又冒出了句,“那邊還有道樓梯。”

    林柚收回了目光。

    關楚楚所言不虛,就在正對着這樓梯口的數米之外還有一段窄而小的、瞧着只夠一人通過的臺階,盡頭處是一扇在這棟設施內隨處可見的鈦合金門。

    看那鎖頭,它平時似乎是上着鎖的,此時卻不知爲何擰巴成了不應存在於這世間的形狀。門沒關嚴,還留着一絲縫隙。

    林柚:“去那邊看看吧。”

    她一句話截斷了另兩人的舉棋不定,哪怕再不瞭解先前所說的“現實扭曲者”是個什麼,看到這幅景象也該明白了大半。

    衝他們比了個壓低音量的手勢,林柚輕輕推開那扇門。

    “我們要見到的該不會就是——”

    在看清那個人影時,韓斐話音戛然而止。

    清風迎面而來。

    門後是天台。

    一下子涌入而來的清新空氣洗滌了那些因爲坍塌而充斥着肺部的塵埃,雖然已被夜色籠罩,但這一方天台算不上太大,一眼就能望見最角落的影子。

    背對着他們坐在天台邊緣的,是個留着及肩金色長髮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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