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用不着她說什麼,另一邊已經有人大聲表達了不滿。
“又來?”這氣勢洶洶的語氣一聽就知道是誰,“他媽的還有完沒完了,不能一口氣全都說完是吧?”
林柚從那張紙上擡眼看過去,果然就見之前就火冒三丈過了的那個留着寸頭的男人皺着眉頭抱着胳膊,其他人的臉色也都沒好到哪裏去。
就這一連串的事,估計都憋着火呢。
除了還在嘗試着能不能打開的那兩人,剩下的七七八八都聚在這管理室裏,但牆上橫豎就一張和貼在他們各自房間裏差不多的紙條,再怎麼也瞧不出個花來,擠在這還能做的只有大眼瞪小眼。
“所以……”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好半天,終於有人這麼問:“今晚怎麼說?”
出聲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那負責哄人的鵝蛋臉姑娘,而被她安撫的那位也就在旁邊,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情緒明顯已經穩定下許多——畢竟也不是真的沒有機會。
“看着這條規則的意思,”鵝蛋臉姑娘繼續試探着說道,“只要不隨便出去在外面逛,留在這個大廳裏也是可以的,對吧?”
“是有這方面的可能。”
靜默數秒後,最先回答她的餘初推推眼鏡,“而且,如果真這麼做,安全性應該是最高的。”
能活到現在的都不蠢,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擺在眼前也沒有什麼不好理解的——沒人知道昨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以那悽慘的死相而言,一開始不知情還好,眼下看來獨自留在房間裏自然是很危險的做法,不如……
“有個照應?”
後面有道聲音插進來,林柚回頭一看,之前待在門口的兩人也過來了,高個兒興許是聽到了他們剛纔的那兩句談話,順口繼續接道:“說來也是,畢竟規則只有不能讓別人進入自己的房間,沒有說本人一定要在裏頭待着。”
他倆顯然也是看過這管理室新貼的規則字條的,剛纔忙活的時候似乎彼此商量了些,這會兒不費什麼力就附和着加入了話題。
“就在大廳過夜也行唄,大家睡沙發上。”矮個子撓撓頭,“然後就那種很常見的分時段值班,人不用多,兩人一組就行,有個萬一趕緊把其他人叫起來,也不怕來不及。”
他們說的理論上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了。
但這辦法是建立在一個前提下的。
林柚想。
——玩家們彼此間有足夠的信任。
她在這時候想起了韓斐曾經說過的話,雖然不太願意上來就把人往壞裏揣測,但要說能對在場每一個隊友,或者說玩家剛剛纔碰面認識就毫無保留地信任——未必吧。
要換在前幾關裏她還會這麼做,但第一個犧牲者死得實在蹊蹺,再加上最開始的那條規則,不得不讓人多想。
可以肯定不止她這樣認爲,而在這種情況下,提議在大廳過夜是需要所有人配合的,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不願意……
“我會回房間。”安雨琛說。
好吧,林柚聳聳肩,其實她預料到這位從在樓上起獨得就那麼明顯,十有八|九是不會跟別人一起的。
……雖然她自己也是一樣啦。
更何況……
“不好意思,我也是。”
林柚擡手,“感覺沙發上睡不好。”
所有人:“……”
神特麼睡不好???
命都要沒了你在意的居然是這種問題嗎?!
剛纔還準備質疑安雨琛的話頭瞬間被全都堵了回去,照理說她這緊隨其後的表態也值得商榷一番,但林柚說得實在是順暢到理直氣壯,以至於真讓人產生了“她不會是真的這麼想吧”的怔愣感。
特別是她的表情確實很認真。
“不是,”高個兒馬上開口,“這事你得想——”
尹盛:“呃……”
他試探着插話進來。
“那、那既然這樣,”當着這麼多人講話,他緊張得眼神亂瞟,耳根也隱隱發熱,但還是一鼓作氣說了下去,“我也還是回去好了……不太習慣跟太多人待在一起。”
他們三個接連表態,原先提議的幾人也紛紛啞然,連剛纔還試圖勸說的高個兒也訕訕放棄了。
“……這樣的話,”本來還熱火朝天的管理室內外一下子靜下來,氣氛多少有些尷尬,餘初嘆口氣,“還是各回各‘家’吧,晚上不出去至少可以保證最起碼的安全。”
“誰說不是呢……”
矮個子男人摸了摸鼻子,最先轉身,“行吧,還是趁着有限的自由活動時間到處看看得了。”
管理室裏只留了他們仨,安雨琛一時沒急着開口,等到走到旁邊的資料櫃開始挨個抽屜拉出來看的時候纔不緊不慢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你是怎麼想的,”林柚笑眯眯地回答,“我們就是怎麼想的。”
她意有所指地往外瞥了一眼,“畢竟只有兩個人知道當時那個房間裏到底是什麼樣的啊。”
“我可沒這麼說,”安雨琛語氣波瀾不驚,“只是覺得該暴露的矛盾早晚都得暴露出來而已。”
就算擔心別人會想辦法進自己房間,他們三個都住在同一層,只要把那一層的樓梯間封住就行,但剛纔連提都沒人提。本質上大家都信不過彼此,又不願意說破,這種表面上的平靜又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去。
她說着直起身,正好看見林柚從工具櫃裏頭拿出了把羊角錘和一小把釘子。
安雨琛:“……”
這人在做什麼?
但她也不是會評判別人行爲的性格,管理室剛被發現的時候就被掃蕩過一圈,有價值的都七七八八地拿走了,也就剩下那麼幾樣。
林柚若無其事地收起新到手的好東西,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前幾關熬得太狠都在到處跑,趁着有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安雨琛:“你不在這再看看了?”
“不用了,”她進來的時候就大略掃視過一圈,陳設明擺着除非把這裏翻個底朝天,不然也沒什麼好看的,林柚衝尹盛使個眼色,後者也會意地頂着滿臉不解眨了下眼,“明天再說吧。”
說完就出了管理室,轉身往樓梯那邊走去。她開了這個頭,其他人想來也不會在大廳裏留太久,但林柚倒懶得管這些,原路回了自己所屬的那層樓那個房間。
她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反鎖上門,新貼在管理室的那條規則對別人來說或許是個警告,但對她而言恰恰起了反效果。
“夜間請勿在大廳外四處活動”什麼的……
——那必然是要去啊!!
林柚在冰箱裏隨手找了點熟食填飽肚子,然後打着哈欠走向牀邊,臨了前又確認似的擡頭望了一眼天花板上的那塊黑漬。
既然白天有很大的可能平安無事,死人是在晚上,要麼是狼人殺那樣天黑請閉眼的規則,要麼是鬼怪只會在夜晚出沒,而如果是後者……
林柚爲自己被封印的圖鑑感到一陣心絞痛。
但既然存在這樣的可能性,那就有必要在這個禁忌的時間段一探究竟,她從來就沒在怕的。只是爲了達成這個目的,有些準備還是必要的。
比如說,倒時差。
*
窗邊的窗簾斜斜地拉開一半,映入的陽光也隨之傾斜、不斷變換,午後、黃昏、入夜,當夜色終於漸深。哪怕這極有可能只是提供氛圍感的虛擬景色,依然令人油然而生出一種奇特的靜謐感。
當然,在這遊戲之中,夜晚的靜謐又蘊含着另一種意味。
蟄伏於畫框之下已久的那樣“東西”,終於窺得了再次行動的時機,一點點試探着冒出了頭。
被反扣在牆上的那幅畫輕輕搖晃着,顯然已經對前一晚的貿然之舉所付出的代價有了警惕。先是碰了碰邊框,在確認膠帶經過許久的風乾還是喪失了點原本的粘性後,那隻鬼手才緩慢地向外鑽出,翻開的指甲蓋下滿溢的血污蹭在牆上,留下一道道瘮人又可怖的痕跡。
但如果拋去這點不提,它蒼白的指腹上顯而易見地……脫了層皮。
……看上去竟然有點悽慘。
鬼手明擺着打算繼續“攀爬”,可探出來的那幾根手指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忽然停了下來。
本應這個時間應該睡在牀上的人正倚在旁邊,似乎心情極好地打量着它。
果然啊。
“喲。”林柚笑眯眯地跟它打了個招呼,“晚上好。”
“不用在意我。”
她鼓勵道:“繼續啊。”
也許是被她的哪句話刺中了“神經”,又或者——那一刻,它回憶起了被粘掉一層皮的恐懼,竟然飛速向裏縮了回去。
林柚:“………………”
你跑那麼快乾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
她揮起握在手中的羊角錘,狠狠砸上了它的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