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而言,這種情況是決計不能下車查看的。

    像這樣的傳說多見於漆黑的鄉間小道,開車趕夜路的司機突然發現路旁獨自站着一或穿白衣或穿紅衣的女子,也不管前照燈就不管不顧地橫穿路面,猝不及防地撞上去,結果下來一看,只有一堆爛肉或是一尊泥像。

    然後這就會成爲一系列恐怖故事的開頭,或者女鬼乾脆直接從車後頭爬出來把人拖走,司機就此失蹤。

    但……現在的狀況明顯有所不同。

    一行人望着樹冠上那抹時而抽搐一下的紅色,無語凝噎。

    慘,女鬼慘。

    林柚果斷打開了車門。

    “嘿,嘿!小姑娘,”骷髏頭用力掙扎的後果就是在墊板上滾來滾去,“先幫忙撿一下我!嘔嘔嘔我要暈車了——”

    林柚:“……”

    對不起,把你給忘了。

    她趕緊把這塊頭蓋骨給提溜起來,聽它叨叨着什麼“科技和魔法果然不兼容”、“傳送手套纔是好文明”、“天殺的見鬼鱷魚吞我手套”之類前言不搭後語的牢騷,這才往外面探出了頭。

    耿清河:“等等,柚姐——”

    她不顧隊友的阻攔推開門,一下車,冰冷霧氣就如影隨形地粘附上來,入骨的溼冷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林柚望向剛纔掛着紅衣女鬼的那棵樹,若有所思地“唔”了聲。

    “不要緊,”她扭頭衝車裏說,“下來吧,她人——不對,鬼沒了。”

    車內的倆人一愣,趕忙也一前一後地開門下車,再回頭看那棵不幸多了件裝飾的行道樹,別說是那個身着血衣的女人了,連半點血跡也不剩。

    “這麼說……”

    尹盛擡手在身前揮了揮,“霧好像也要散了。”

    不如說,方纔起還濃重到彷彿要逐漸將他們吞噬的霧氣正在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變得淡薄,幾乎就在短短十幾秒內,消失得乾乾淨淨,視野之內一片清明。

    耿清河:“……”

    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從這逃跑速度感受到了對方恨不得當場被超度的決心。

    可能是終究覺得狠還是他柚姐狠吧。

    迷霧消弭的同時,他們耳邊傳來一聲嘶啞又悠長的貓叫。聞聲望去,跟他們在霧裏失散的尤爾貓邁着貓步走過來,金瞳危險地盯住了路面中央的三人一車。

    林柚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很熟練了。

    她一把扯過讓耿清河以防萬一當武器帶下來的簡易逗貓棒——那根拖把杆和繩子,在骷髏頭鬼哭狼嚎的抗議下把它重新綁上去,登時成功轉移了這隻巨型食人貓的注意力。

    對方的新鮮勁兒顯然還沒過,興致勃勃地被調動起了玩樂的念頭。玩着玩着,它忽然原地躺倒,仰起腦袋,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來。

    林柚一怔,隨後試探着用棍子頂端輕輕來回捅了捅它下巴,尤爾貓馬上發出了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還挺好糊弄。

    只是這對它來說,是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氣音,聽在人耳朵裏就震耳欲聾到堪比拖拉機的轟鳴,要多驚天動地有多驚天動地。

    “你們誰來,”她轉頭問,“我有個在意的地方得去看看。”

    “誒?哦,那、那我來好了。”

    尹盛愣了一下,然後主動接了過來,自從得知他的職業,她居然從他語氣裏聽出了一絲絲期待,“我試試。”

    在場的人裏倒是隻有他因爲要放繩子沒幹過這活,這會兒做起來還有幾分新奇,林柚走開前剛好聽到他幽幽地嘀咕了句“要是技能裏還有個馴獸就好了”。

    耿清河:“噗——”

    他想起剛纔的話,趕忙又轉頭去看他柚姐,就見她單手捧着被解放下來的骷髏頭走向不遠處的街角。

    等走近了纔看得清,那裏正放着個正方形木片做成的箱子,它造型精巧複雜,長寬各有一米左右,上面密密麻麻貼着黃底紅字的符紙,鬼畫符般的咒文令他瞧了就汗毛倒豎。

    “……這是?”他困惑道。

    林柚不答反問:“你聽說過取子箱嗎?”

    耿清河誠實地搖搖頭。

    “現在的年輕人,”某話癆頭骨馬上擺出副說教的口吻,“知識面不太廣啊。”

    林柚:“你知道?”

    骷髏頭:“……”

    “這叫術業有專攻。”它大言不慚地說,“我們那不興這個。”

    林柚撲哧一笑,什麼叫地圖炮把自己也炮進去啊。

    “總之,取子箱也叫小鳥箱,據說是很惡毒的詛咒道具。看到這些木塊了嗎?不按照特定辦法是打不開的。”說到這份上,耿清河也隱約明白過來,卻見她毫不在意地拍拍箱子頂部,直看得他嚥了咽口水,“如果按照一定規則放在某人周圍,他家就會斷子絕孫。”

    “製作方法是在箱子裏注滿鮮血,然後再將部□□體組織放進去,人數不同叫法也不同,一個人叫一寶,二人就叫二寶……八人叫八開。不過一般箱子都是二十公分大小,這個大多了。”

    “所以,”耿清河抖了抖,“剛纔見到的女鬼就是……”

    “嗯,”她笑眯眯道,“八成是因爲這個吧。”

    真正的本體搞不好就在裏面。

    耿清河:“那那那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反正對方跑也跑了,那不如就——

    “當然是要帶走了。”林柚理所當然地說。

    她見着的鬼就沒有放跑的道理!

    ……他就知道!!!

    不行,耿清河默默給自己打了打氣,他也得向大佬的心態看齊纔行。

    儘管這麼說服了自己,在協力搬起箱子、感覺到裏面液體流動又有什麼沉甸甸實物在晃動的那一刻,他心裏還是禁不住迎風流淚——這感覺也太詭異了點。

    連留在原地分散大黑貓注意力的尹盛看到他倆居然搬了個詛咒箱回來也不由瞠目結舌,帶着對那紅衣女鬼的同情趕忙打開了後備箱,好讓他們把箱子放進去。

    後備箱蓋的陰影落在木箱上的同時,耿清河由衷地覺得,要是對方能說話,一定會真情實感地對他們說五個字。

    ——謝謝你全家。

    前方道路暢通,也沒了再在這滯留的道理。見他們依次上車重新打着了火,臥倒在旁邊的尤爾貓施施然起身,抖了抖毛,似乎還打算繼續跟下去。

    “快來不及了,”林柚邊發動車子邊道,“速戰速決吧。”?

    說着,她側頭看向尹盛,“怎麼樣?”

    安雨琛那有兩個望遠鏡,她自己和他們這邊各分了一個。大概是因爲之前突然來的那一手漂移,另外兩人一上車也忙着繫好了安全帶,然後尹盛才舉起望遠鏡,往那邊望去。

    “是挺緊張的……”

    他皺着眉道:“只有三小時了。”

    破壞電梯需要的時間、高空降落需要的時間,再加上剛纔因爲濃霧耽擱的時間,留給他們的機會所剩無幾。路旁的景色飛快在車窗裏掠過,雖然林柚巴不得再收幾張卡,但現在儘快趕到纔是第一要務。

    怕什麼就來什麼。

    她瞥向後視鏡,就看到遠遠地正有一個細長的白色人形在飛速靠近。

    它四肢不斷劇烈擺動,帶着奇詭笑容的扁平腦袋倒掛在背後,彷彿一縷白煙隨風而動,一轉眼就到了離車身只有十數米的地方。

    ——扭來扭去。

    林柚想起這個日本的都市傳說,相傳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瘋掉,只要靠近就會被它殺死,而現在由它主動靠近——

    下一秒,那扭動的白色影子被尤爾貓不耐煩地一巴掌拍飛了。

    林柚:“……”

    算了,沒事了。

    她這下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車道上,全靠觀察着窗外和望遠鏡的倆人指揮着方向。這城市間的道路居然也挺錯綜複雜,但無論如何,這一圈圈的道路繞下來,他們還是成功看到那棟最引人矚目的摩天樓越來越近,除了那兩個小插曲,中間也再沒出現什麼波折。

    然而,好景不長。

    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黃色的立牌,上面標着“前方禁止車輛通行”。

    林柚暗罵一句。

    好眼熟的標牌,好眼熟的操作,某大眼不會是故意的吧。

    她再次停住了車。

    “不行,”林柚走下來,彎腰觀察了一會兒路面後道,“這沒法再往前開了。”

    馬路上滿布間隙,柏油塊裂得大大小小凹凸不平,毀壞狀況就像剛經歷了場大地震,他們三個站在車前,不得不承認這儼然不是還能繼續行駛的樣子。

    那棟高樓雖然還遮蔽得只能看到半截,但相較於最開始,已經稱得上是觸手可及了。

    “那就收拾收拾東西唄,”耿清河聳聳肩,“先徒步過去看——”

    他回過身,聲音戛然而止。

    後備箱不知何時開了。

    在那被推到最高的金屬殼下,有什麼正在隱隱攢動。

    一道身着血衣的身影在探頭探腦,在終於找到自己的目標後,她抱起那半人大小的取子箱,鬼鬼祟祟地準備開溜。

    但在那一瞬間,她似有所感地回過頭,對上了齊刷刷的三道視線。

    林柚:“……”

    衆人:“……”

    紅衣女鬼:“………………”

    完蛋,當場抓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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