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虎警 >第二十八節 疑點
    “沒有”兩個字,李凌已經聽得太多。

    他不認爲這次任務會因爲增加了一個年輕輔警而有所改變。

    虎平濤吐字清晰,“有”這個字把李凌已經來到嘴邊的那些話硬生生壓了下去。

    他沒有惡意,只是習慣性想要安慰這個來自耳原路派出所的年輕輔警。

    整個緝毒大隊所有人都不看好虎平濤,認爲他就是個“過來幫忙辦事的”。

    是的,辦事,不是辦案。

    “小虎,你都發現什麼了?”李凌從駕駛座上轉過身,他臉上充滿了濃厚的興趣,以及驚訝。

    虎平濤用摩絲固定好髮型,戴上一頂黑色漁夫帽,對照着鏡子迅速檢視自己的形象與之前有無重疊,隨口應道:“回頭再說。”

    他拉開車門跳下去,轉過彎,正前方不遠的路上,迎面走來按時間返回接替化妝的何萍。在她身後更遠的位置,可以看到正與小喫攤主結賬的李麗紅。

    何萍上了車,李凌連忙拿起擺在旁邊座椅上的一塊硬卡紙隔板,掛在望後鏡上。條件有限,按規定他不能離開駕駛座,只能用這種方法避免尷尬。

    何萍在後座上換衣服,脫掉長裙,換上淺灰色長褲,加上顏色偏暗的外套,解開扎頭的發繩,用化妝顏料改變膚色,年齡驟然間增加了至少十歲。

    駕駛座上傳來李凌好奇的聲音:“何萍,我聽小虎說,你們發現李麗紅有問題?”

    正用溼紙巾擦掉嘴上脣膏的何萍停住動作,疑惑地回答:“沒有啊!我這一路上都盯着她,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李凌的語氣有些古怪:“我剛問過小虎,他說有。”

    何萍搖搖頭,用力擦抹着嘴脣:“不可能。李麗紅跟前幾次一樣,在客運站上車,下車以後就喫米線,好幾年了都這樣,沒變過。”

    李凌雙手握着方向盤,透過貼有防曬膜的擋風玻璃,注視着背向自己逐漸遠去的虎平濤,擰起眉頭:“那這小子是故意逗我玩的?”

    何萍心裏咯噔了一下,她不想因爲這個引起同事間的矛盾,含含糊糊道:“也許小虎看出了一些問題。那個……你也別急,等回到隊裏再說。”

    李凌悶悶不樂地“嗯”了一聲。

    這一刻,他對虎平濤的印象分驟降,不及格。

    ……

    何萍很快追上了跟着李林紅進村的虎平濤。來南泉村玩的人很多,都是陌生面孔,當地村民早已見怪不怪。

    虎平濤坐在路邊一棵大樹下乘涼。這裏位置很不錯,可以看到李麗紅老宅緊閉的大門,側面剛好是一堵矮牆,必須走到近處才能看到他斜側的身影。

    何萍走到樹蔭底下,裝作欣賞風景,壓低聲音問:“李凌說,你有發現?”

    虎平濤保持固定坐姿,以同樣低沉的音量道:“是的。”

    “你發現了什麼?”何萍有些驚喜。

    “暫時還不確定,回去再說。”說完,虎平濤起身離開,沿着村路往北面走去。

    ……

    下午三點,李家老宅的門開了,李麗紅離開家,敲開隔壁鄰居的門。半小時後,她揹着一個很大的包,雙手拎着沉甸甸的蔬菜再次出現,沿着來路,朝着村口的車站走去。

    班車固定返回的時間是下午四點。

    虎平濤與何萍上了同一輛車,繼續監視李麗紅。

    車至客運站,下車,李麗紅帶着那些蔬菜往家的方向走。

    一天的監視結束了。

    虎平濤掃了一輛共享自行車離開。

    何萍走到附近的公交站臺,上車坐了兩個站,下來的時候,李凌的車子已經停在路邊。

    ……

    晚上七點,古渡公安分局緝毒大隊辦公室。

    隊長雷躍和副隊長李廣益走進房間,看着已經等在那裏的虎平濤、何萍,還有李凌,雷躍從旁邊拉過一把摺疊椅坐下,隨口道:“都說說吧,目標有異常嗎?”

    無論雷躍還是李廣益,都對這個問題沒抱任何希望。對李麗紅的例行監視已經好幾年了,這個女人每次都是從城裏的租住房回到鄉下老宅,就爲了拿菜,固定且死板,從無變化。

    與其說是詢問監視結果,不如說是例行公事。

    何萍與李凌沒有做聲,不約而同把目光集中到虎平濤身上。

    見狀,雷躍和李廣益深感意外。

    李凌首先發聲:“小虎說,他有發現。”

    回來的路上,他從何萍那裏再次確認李麗紅沒有異常。何萍也說了她問過虎平濤,這個年輕人給出了與自己同樣的回答。儘管李凌不太相信,心中卻充滿了好奇。

    面對所有人疑惑且期待的目光,虎平濤沒有故弄玄虛。他認真地說:“我覺得李松提供的線索很重要,李麗紅手裏肯定有一筆錢,只是我無法確定具體的數量。”

    雷躍儘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小虎,說仔細點兒。”

    “今天早上我跟何姐上了車,李麗紅的衣着打扮都沒有問題。我看過以前的監控資料,她今天穿的衣服、褲子和鞋子,在以前的資料裏分別出現過二十一次、二十六次和四十二次。這說明李麗紅是一個生活水準很低的人。”

    “她今天所有的表現與之前沒有差異。無論路線還是從鄰居那裏得到的蔬菜都與從前一樣。唯一的問題,就是她在村市喫的那碗米線。”

    聽到這裏,何萍覺得滿腦子都是問號:“小虎,我和你當時都在小喫攤,都點了米線,我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啊!”

    虎平濤神情冷靜:“何姐,你買的那碗米線多少錢?”

    何萍回答:“大碗十塊,小碗九塊。我要的是大碗。”

    虎平濤補充了一句:“你還加了個冒子。”

    何萍點點頭:“是的,加冒兩塊,總共十二塊。”

    虎平濤認真地說:“李麗紅要的也是大碗,她也加了個兩塊錢的肉冒。”

    坐在旁邊的李凌對此覺得好笑:“一碗米線能說明什麼?小虎,這就是你所謂的問題?我勸你還是多看看以前的監控資料吧!李麗紅回老家的時間很有規律,除了早些時候那幾次沒有監控,後來都會提前派人全程跟隨。這些年,隊裏積累的監控資料至少超過五十次,每一次的資料裏都有她在南泉村市喫米線的記錄。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發現”,呵呵……”

    李凌笑着搖搖頭,後面的話就此打住。他冷笑着,臉上顯出毫不掩飾的嘲諷。

    雷躍連忙擡手對李凌做了個禁聲的動作:“你先別說話,讓我想想……”

    李廣益奇怪地問:“老雷,你怎麼了?”

    這一刻,雷躍感覺虎平濤的話對自己產生了啓發,隱隱感覺抓住了某種潛在線索的主脈。一些說不清道不明,曾經被自己忽略的東西從腦海中一晃而過,卻無法看清那究竟是什麼。

    一碗十塊錢的米線,外加兩塊錢的肉冒?

    雷躍緊緊皺起眉頭,冥思苦想卻找不到問題所在,只能擡頭注視着虎平濤:“小虎,你接着說。”

    虎平濤略一點頭:“我前兩天一直在看資料。李榮凱的案子是大案,因爲當場查獲的毒品數量巨大,被列入了全國重點,對李麗紅的監控也同時進行。不誇張地說,她的所有信息都很透明。”

    “李麗紅只有小學文化,也沒有一技之長。銀行、南泉村委會、街道辦事處各方面反饋的資料顯示,她屬於低收入人羣。李榮凱被抓以前,她的月收入在一千五到一千七左右,至今年上個月,李麗紅的月收入是兩千一百三十元。”

    “她養父母給她留下的土地不能買賣,面積小且貧瘠,耕種收益遠不如她在城裏打工所得。我計算過,李麗紅與她鄰居之間以蔬菜形成的土地租種收益平衡,主要是南泉村地理位置特殊,附近找不到人替她耕種。所以在“拿菜”這件事情上,李麗紅的行爲符合邏輯。”

    “她每個月回老家一次,來回車票花費遠遠少於帶回來的那些菜。李林紅今天帶回來的蔬菜至少有二十公斤,大多是土豆,還有茄子、黃瓜、西紅柿。如果從菜市場購買,哪怕是品質最差的同類蔬菜,至少要兩塊錢一公斤。”

    “幾年前,查辦李榮凱案的時候,雷隊你們已經依法對對李麗紅的在城裏的住處,還有南泉村老宅進行了搜查。資料表明她家裏沒有值錢的物件,這些年也沒有添置過傢俱。這一切與她的收入情況吻合,大筆開支都用在孩子,也就是她正在上小學的女兒身上。”

    “前天我穿便裝去了一趟李麗紅所在的保潔公司,裝作跑業務,跟那邊的人聊過。他們都說李麗紅平時極其節省,午餐就是兩個饅頭,外加她自己做的鹹菜。這些食物很便宜,一頓飯不超過三塊錢。”

    “她的銀行賬戶上有六千五百元存款。流水記錄顯示,她每個月存入五百至三百不等。最近的一筆存款是上個月。”

    “綜合以上資料,問題就很清楚:一個平時生活節儉到極點的人,怎麼可能花十二塊錢喫一碗加冒的小鍋米線?如果她偶爾奢侈一次也還說得過去,但每月一次,對比她存入銀行的錢,感覺不成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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