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蘇予杺看到這一幕,傻眼了。
她剛纔還一臉悲慼跟絕望。想着如果秦嬴真的死在這裏,她也絕對不會苟活。
沒想到接下來,就發生了讓她目瞪口呆、難以理解的一幕。
這些靈俑爲什麼要跪拜秦嬴?
又爲何對秦嬴採用這種雙膝跪地的大禮?
陵寢裏死寂一片,只有秦嬴的聲音像是從三千年前穿越而來一樣,轟隆隆回響在空氣之中。
“龍旂十乘,大糦是承。”
“邦畿千里,維民所止。”
“四海來假,來假祁祁!”
隨着秦嬴的吟誦,跪倒在地的靈俑變得越來越多。
甚至一些級別不低的亞官,臉上疑惑表情也一點點消失,逐漸變得虔誠、堅定,然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額頭緊緊貼在地面,如同聆聽聖訓。
秦嬴目光炯炯,掃視着已經跪倒了大半的靈俑,內心長舒一口氣。
看來這次他靈光一閃、福至心靈,賭對了!
……
“殷受命咸宜,百祿是何。”
秦嬴徐徐將最後一句話吐出在空中。
而沒有跪倒的那些靈俑,在聽到“殷受命”三個字之後,也全部雙腿開始蜷縮,臉上懷疑盡去,相繼跪倒在地。
最終只剩下了那個手持青銅劍的最高武官,還保持着站立姿勢。
臉上仍舊帶着絲絲的懷疑。
似乎對於秦嬴的身份並不信任。
秦嬴見狀,差點忍不住爆粗口。
這個最高武官不跪,其他人跪下卻是屁用沒有!
因爲只要這個最高武官一聲令下,那些人又會全部站起,再度對秦嬴發動攻擊!
秦嬴目光連連閃爍兩下。
又是一段詩文出口。
不信你聽到這段詩文,還敢不跪!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
“申錫無疆,及爾斯所。”
……
最高武官臉上的表情終於變了,懷疑之色盡去,只剩下無盡的虔誠跟惶恐,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腦袋貼在地面,不敢擡頭跟秦嬴對視。
原本一觸即發的肅殺場面,轉眼間變成了萬衆跪服的奇怪場景。
蘇予杺儘管滿心疑惑,迫不及待想要從秦嬴口中得到解釋。
但是她也知道,現在不能打擾秦嬴。
一旦前功盡棄,那就完了!
只是,秦嬴吟誦的這些詩文能夠安撫住這些靈俑多久?
十分鐘?
一小時?
還是讓他們重新陷入沉睡?
如果是必須一直吟誦纔能有效的話,那就壞了。
蘇予杺卻是看出秦嬴肚中根本沒有什麼存貨了,恐怕這第二篇詩文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蘇予杺有心想要幫忙,卻完全不知道從哪裏入手。
真是印證了那句話“書到用時方恨少”,當初怎麼就沒有好好學習古文呢?
好在,蘇予杺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當秦嬴最後一句“顧予烝嘗,湯孫之將”消失在空氣之中的時候,那些靈俑沒有表現出一絲起身之意。
而是依舊恭敬、虔誠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彷彿沒有秦嬴命令,他們就會在地上跪一輩子一樣。
而秦嬴此刻心境已經完全融入了吟誦的詩文之中,他目光滄桑,悲愴莊嚴。
盯着面前這些跨越了三千年時空的靈俑,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你們已經守候了三千年,是時候放下了。去吧,故鄉在等你們。”
“故鄉何方?”
“殷地安陽。”
秦嬴最後八個字,就如道家天師的敕令符籙一樣,傳入這些靈俑的耳中,瞬間讓這些靈俑身體一震。
然後下一秒,靈俑齊刷刷擡起頭顱,看向秦嬴。
眼中帶着絲絲感激、流連跟解脫。
似乎在跟秦嬴做最後的告別。
刷!
一個靈俑忽然沒有徵兆的化爲一堆塵土,散落在地。
接着又一個靈俑化爲塵土。
第三個,第四個……
一時間空氣中只剩下了靈俑化塵的沙沙之聲。
轉眼間,就只剩下了那個最高武官。
他一臉虔誠的盯着秦嬴看了一會兒,嘩啦一聲,也消散在天地之間。
一陣陰風吹過,虛空之中隱隱約約響起聲聲呼喚。
“殷地安,殷地安……”
這些靈俑,卻是終於可以魂歸故鄉,回到他們心心念唸的地方——殷都安陽。
蘇予杺似乎被這一幕感動到了,雙眼含淚,怔怔看了良久。
才帶着滿滿唏噓之色,走入陵寢之中。
向秦嬴問出那個早就想問的問題:“究竟怎麼回事?”
秦嬴一笑,解釋道:“其實很簡單。我就是念了兩篇屬於殷商時期的上古詩文而已。”
“第一篇叫做《玄鳥》,那是讚頌殷商祖先、講述殷商圖騰精神的詩文。”
“第二篇叫做《烈祖》,是殷商祭祀祖先之時念誦的祭文。”
“所以這些靈俑在聽到兩篇詩文之後,殘存在意識之中的本能會讓他們跪下,表達對先祖的虔誠跟尊敬。而往往祭祀儀式之上唸誦祭文的,不是國君就是大祭司,對於這些靈俑而言都是極高地位的存在。他們對我的話言聽計從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他們卻是誤以爲我是專程來接引他們魂歸故鄉的,刻在他們骨子裏的回鄉執念在這一刻得到了解脫。支撐他們以靈俑狀態存在的意念之力瓦解,身體也就隨之消散,不復存在。”
聽完秦嬴的解釋,蘇予杺眼睛連眨兩下。
眸底滿滿都是不可思議。
沒想到秦嬴吟誦的竟然是殷商祭文。
也多虧是秦嬴,換成她,不光想不到這一點,就算想到了肚子裏也沒有什麼存貨。
別說殷商祭文了,連先秦詩歌也沒記住幾篇!
看來好好學習還是有用的啊!
等回到江州一定要督促兮兮更加努力學習纔行!不然下次遇見類似事情就只能等死了!
可憐的兮兮,渾然不知遠隔萬里的她都能遭受“無妄之災”。
如果知道,她一定會噘起小嘴,衝蘇予杺問出一個問題:“有一種笨鳥它自己不會飛,偏偏生個蛋想要讓蛋飛。媽媽你猜那種笨鳥是什麼鳥啊?”
“靈俑消失,攸侯喜陵寢裏的禁制應該沒了。走吧,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通道能夠離開這裏。”秦嬴目光看向遠處那具閃爍着幽幽光芒的玉棺,說道。
“嗯。”
蘇予杺點頭。
兩人朝着攸侯喜玉棺走去。
而攸侯喜屍體靜靜躺在玉棺裏面,雙眼緊閉,面目平靜。
只有眉心有一粒豎瞳一樣的東西,閃過一道微微光芒。
隨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