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謝君樓等人在宮外的一處別苑,幽雅安靜,精巧雅緻,別怨築成的時候,無人知曉該題什麼名字。
後來謝君樓邪氣的揚了揚眉梢,眸底帶着薄笑,似笑非笑地說:“既然無人說話,那這別苑,便叫無題吧。”
無人題名,便是無題了。
花拱門上的無題二字,龍飛鳳舞,那蒼勁恣意的狂草,如同謝君樓這人一般,飛揚驕傲。
唐蘊之還記得當年謝君樓執筆站在案桌前,龍飛鳳舞寫下這二字的時候,削薄脣上帶着邪魅的笑容,眼角上挑,說不出的飛揚意氣。
想起那美好飛揚的少年郎,唐蘊之便想起了燕明殊,腦中閃過那丫頭的模樣,她脣上的笑容總是要溫柔下來的。
過了長廊之後,便能瞧見一面碧湖,整座庭院都被碧湖所覆蓋,碧湖裏錦鯉成羣,湖水青碧透底,橋廊彎曲在碧河之上。
細雨濛濛裏,唐蘊之一身翩然白衣,墨發如同綢緞一般披散在身後,頭上斜插着一隻碧色簪子,隔着朦朧的霧氣遠遠瞧去,如同九天仙子不食人間煙火。
“此去寒池關路途遙遠,你定要小心行事。”
唐蘊之仰頭溫柔的瞧着戚雲沉,秀氣的眉梢微微蹙起,眸底不復往日的靈動光彩,多的是憂愁和眷戀不捨。
戚雲沉拉了姑娘的手放在掌心揉捏,輕聲道:“這大大小小的戰役都打過來了,漠北一役又算得了什麼。”
少年生性驕傲,從不將那些蠻夷放在眼中,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眉梢上也有了邪肆的意氣,句句狂傲,無人可質疑。
遙想當年,戚雲沉少年將軍之名威懾四方,是叱詫風雲,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威北大將軍!
他這些年斷過骨頭,收過無數次傷,多少次是和死神搶命的,過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命要比尋常人硬。
唐蘊之自然是曉得戚雲沉的能力,但是一想到又要和他分開,她心裏便有說不上來的難過,難受得發澀。
“只是你這樣一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姑娘無奈地搖了搖頭,話語裏滿是情深和不捨。
這世上最痛苦的,便是明知道兩個人情深相許,卻偏生要相隔千里,日夜飽受相思之苦,無人共枕眠。
戚雲沉的眼睛忽然紅了一圈,這個昔日在戰場上殺伐決斷的大將軍,在心愛之人面前,也不過是一個脆弱的少年郎。
他輕輕地撫摸過姑娘精緻的眉眼,把她的模樣刻入了骨髓,嗓音沙啞地道:“定不負,相思意!”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風一吹就要飄渺散去,可卻在唐蘊之心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痕跡,只要想起他這句話,這世間所有的不美好,都值得被原諒。
“阿蘊。”
戚雲沉突然拉着唐蘊之,雙膝跪地,朝着老天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天地爲證,今日我戚雲沉願與唐蘊之結爲夫婦,從此夫妻一體,同去同歸。”
唐蘊之下意識的瞪大了眼睛,被他這句話給震住了,直到戚雲沉拉了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緊跟着也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然後躬身對拜。
夫妻對拜!
沒有十里紅妝,沒有昭告天下,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儀式,兩個人便結爲了夫妻,心甘情願。
隨後,男人從懷中取出一枚玉訣,系在了姑娘腰間:“這枚玉訣,本該是要在成親那一日送你的,可我等不及了。”
瑩白清潤的玉訣,觸感溫和,幾縷血絲纏繞在玉訣中央,隱隱約約勾勒成了鳳凰的輪廓,是一塊絕世好玉。
“有匕首嗎?”唐蘊之偏頭看着他,心中想着,此去山高路遠,兩地相隔千里,她自然是要留個念想給他。
戚雲沉將靴子側那把銀白色匕首抽了出來,遞給唐蘊之。
唐蘊之握緊了那把匕首,割下身前的一縷頭髮,然後又割下戚雲沉的一撮頭髮,將兩縷頭髮挽成了一枚同心結。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姑娘將同心結放到他掌心,瞧着他凝眸淺笑。
把我們的頭髮編結在一起,我們的生命也就融爲了一體,兩顆心永遠也不分離,你的愛永不變,我的愛永不移!
此生結髮爲夫妻,只願爲你。
“等我回來,定鋪十里紅妝,娶你入門。”戚雲沉擡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薄脣挑了挑,笑容便邪氣了下來。
戚雲沉牽着她的手出了無題苑的門,便瞧見了站在拱門前的秦似錦。
細雨朦朧之中,秦似錦執着油傘站在那裏,素色長裙逶迤鋪散開來,如同盛開的素白青蓮,頂上油傘潑墨成畫。
黑白兩色交融在一起,秦似錦容顏素淡,眉目間,也有了幾分大氣素雅,只可惜,這個人心思陰毒,非良善之輩。
秦似錦應當在這裏等了一段時間了,她筆直地站在那裏,身影融入天地之間,成了一幅雅緻美麗的畫卷。
見兩個人出來了,秦似錦臉上的情緒也沒有什麼變化,眸光幽幽地瞧了過來,薄光在臉上盪漾,脣上似乎還帶了笑意。
便是瞧見兩個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秦似錦都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不嫉妒,不傷心,如同局外人一般。
唐蘊之忽然看不透這個姑娘的心思了,她側眸看向了戚雲沉,光影有些朦朧,她沒有瞧清戚雲沉的神色。
但是能夠感覺得到森冷,氣氛一下子就壓抑了下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知道秦似錦等在這裏,是有話要和戚雲沉說,唐蘊之便將手抽了出來,語調輕軟地說:“我先回去。”
這到底也算是戚雲沉和秦似錦之間的恩怨情仇,如今她和戚雲沉已然訂婚,對於秦似錦,戚雲沉自有決斷。
她留在這裏,反倒是尷尬。
而唐蘊之和秦似錦之間的恩怨,每一筆賬,她都記得很清楚,很快,她就要清算了。
“去吧。”戚雲沉點了點頭,目送着唐蘊之離開。
見唐蘊之的身影逐漸融入昏沉天光裏,秦似錦這才慢慢地收回了眼神,眸光溫柔的落在了戚雲沉的身上。
戚雲沉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袍,銀色袍子,金絲勾邊,風華氣質依舊無人能及,但是這樣的花紋,出自唐蘊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