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燕明殊低低幽幽地笑着，那笑聲很輕很淡，卻是無半分笑意，她婉轉輕柔地開口：“本尊入世，還不都是因爲你！”
這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一般，燕明殊被劈得完全摸不着頭腦，心臟都開始疼了起來。
素傳隱於窮域之巔的巫族聖女，有半仙之能，窺探天機，能通陰陽鬼神，傳言巫族聖女有長生之能，乃南疆靈神。
世代南疆之王，皆爲巫族聖女所選。
燕明殊隱隱約約覺得，她的重生並非是因爲怨氣深重，難入輪迴，甚至有可能，同眼前這位巫族聖女有關。
銀白月光鋪撒了下來，燕明殊冷冷地看向梵音，目光清冷：“所以，他和你頗有淵源，知道你的來歷，並沒有殺你。”
謝君樓這個人並非是良善寬容之輩，卻對梵音格外寬和，想來便是因爲，他同梵音是舊相識，否則以謝君樓的脾氣，他不會放過梵音的。
這般想着，燕明殊心中已經有了思量，若不是因爲這兩個人是舊相識，謝君樓明知道她的痛苦，是梵音從中作祟，卻沒有對梵音怎麼樣。
看起來，這情誼，真是非同一般啊！
燕明殊覺得心裏很不好受，連嗓子眼都是酸的。
梵音臉上端着清風淡雅的笑容，擡起衣袖來遮住了脣瓣，媚意勾人的眼角斜了過來：“你看起來，很仇視本尊？”
這是篤定的語氣。
漫漫長聲裏，梵音笑得很是婉轉：“其實，你無需這般仇視本尊，本尊不會擋了你的復仇路，也無意與你成爲敵人。”
“本尊所求，已經得到了，此後人間萬物，皆與本尊無關。”她輕輕幽幽地笑着，那笑聲能讓人陶醉。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誰，女子悠然笑語裏，萬般溫柔繾綣。
燕明殊只覺得心頭很是苦澀，她往前走了兩步，眉目冷漠地看着梵音，咬牙問她：“你所求，是謝君樓？”
“是。”梵音乾脆地點頭，嗓音嫵媚：“本尊曉得他心中都是你，可那又怎麼辦呢？本尊就是喜歡！”
她柔軟慈悲地輕嘆着，彷彿燕明殊對她來說，已經構不成一丁點威脅了。
的確，在有長生之力的巫族聖女來說，燕明殊不過是一介凡人，的確是起不到任何威脅的，畢竟，她可以長生不死。
一陣沉默無聲裏，燕明殊努力將那些苦澀嚥了回去，嗓音微顫地問：“他是不是爲了我，才和你達成了交易？”
“郡主有七竅玲瓏心，早便猜到了的，只是，你不敢承認罷了。”
梵音輕輕地嘆息，嗓音清淺，卻又嫵媚得很：“那年的窮域之巔下了一整年的雪，那人跪在山下半年，只爲了求本尊一件事。”
“他是本尊見過的，最爲深情之人，本尊終被他打動，爲此，本尊耗費畢生修爲，才扭轉宿命，成了他的夙願。”
世人皆想入傳說中的窮域之巔，想活得長生之名，可誰能受得了窮域之巔那般孤獨的日子呢，身爲巫族聖女的梵音，也不例外。
當年，南疆覆滅是因爲南疆氣數將盡，而梵音也不肯爲了南疆，而扭轉天命，後來謝君樓來求她，她本該冷漠的。
她見那人身姿挺拔地跪在那裏，跪了足足半年，終於是被他的深情打動了，願意以畢生修爲，去扭轉乾坤。
這纔有瞭如今這一切。
燕明殊的身形猛然晃動了一下，眼前浮現了一層水霧，怎麼也看不清梵音的臉了，心如同被剖開來了一般。
她早該明白的，上天怎會如此慈悲，如何會給她逆命重生的機會呢？
這一切，不過是有人付出了代價，替她求來的。
而梵音肯應了謝君樓所求，耗費畢生修爲，才換來了她燕明殊的重生，如今，梵音又如何會放過謝君樓呢？
梵音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不見，燕明殊一顆心，卻久久不肯落下來，整個人，如同置身於凜冽寒冬一般。
燕明殊忍不住想哭，心真真是要撕心裂肺了，她從來都媚一這般無力的，便是當年受盡屈辱的時候，都不曾有。
因爲那個時候，仇恨要比那些無力更深，如今重生只爲復仇，她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要和謝君樓一起走。
可如今，她知道謝君樓爲她做了這麼多，心裏如何不難受呢？
燕明殊想要問問他那些年，苦不苦，可是又沒有這樣的勇氣，他這麼爲她，她不過區區一生，豈能還得了他的情？
如今巫族聖女已經現世，她會放過謝君樓嗎？
不可能的！
她也捨不得，將謝君樓讓給梵音。
外面的打鬥聲已經漸漸停止了，謝瑤華進來的時候，燕明殊正在牀上打坐，她被嚇了一跳，但更多的，還是高興。
燕明殊閉着眼睛問了一句：“婆娑教的人走了？”
“已經撤了，阿哥受了內傷，被青尺扶回去休養了。”
謝瑤華提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眼角神色飛揚：“方纔，阿哥說了一句話，他說，天下生死與他無關，他只要你長壽無疆！”
燕明殊的手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心中掀起無數驚濤駭浪，那情感洶涌而來，已經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世上之事，怎能用一個因果來了斷呢？
她和謝君樓的因果，是怎麼也斷不了的。
燕明殊想起了梵音來，那個人這般執着，可那又有什麼用呢，若謝君樓不願，便是她再怎麼逼迫，也是徒勞無功的。
既然她這條命是梵音以修爲逆轉來的，那麼，她便把這條命還給梵音，只要能換得謝君樓的一世平安，她也甘之如飴。
她忽然之間覺得，再大的仇恨，在這一刻，怎麼也比不上謝君樓重要。
謝君樓這麼一個風華絕代之人，是山澗清月，可隨風而去，怎麼能夠被人束縛住了呢？
那對他來說，無疑是折斷了他的翅膀。
即便梵音有通天徹地之能，她也不會讓她牽制到了謝君樓，哪怕她這一生，無法與謝君樓相守，她也做不到，將謝君樓拱手讓給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