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萬般篤定地說:“怎麼可能,阿哥雖然不怎麼飲酒,但一飲酒,素來是千杯不醉的,而且,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捨得醉嗎?”

    她纔不相信戚雲沉會喝醉呢,但凡是個男人,都不會放着美嬌娘不管的。

    喝醉?

    壓根不存在!

    爲了讓視線變得更清楚點,燕明殊伸手將窗戶紙戳了個洞,幾個人連忙擠過去看,便瞧見紗帳層疊之中,那道人影走來走去。

    “什麼鬼?”

    燕明殊蹙了蹙眉心,捨不得放過這樣的機會,正準備將洞戳大點的時候,突然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頓時嚇了一跳。

    戚雲沉的眸光落在衆人身上,脣角彎起了一抹極爲淺淡的弧度,若無其事地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立馬裝出風輕雲淡的樣子,分散開來走動着。

    蕭景瑟慢悠悠地擡起了頭,忍不住感慨道:“日色慾盡花含煙,今晚的月亮,可真是好看呀,總算不是四方四正的天了。”

    戚雲沉的語氣很淡:“今個兒是初九,是弦月。”

    裴策憋住了笑意,隨手捏了一朵芙蓉花:“想不到將軍府此處的風景,竟然如此美麗,令人流連忘返。”

    戚雲沉哦了一聲道:“燈籠熄滅了,應該什麼也看不到吧。”

    燕明殊那叫一個心虛呀,一把將謝君樓拽了回來,裝模做樣地說:“阿樓,你怎麼醉成這樣了呀,害得我找了你好久!”

    戚雲沉睨了眼謝君樓,淡淡地說:“阿樓號稱千杯不醉,便是醉春風,都難以讓阿樓一醉,怎麼,將軍府的酒,都比醉春風烈了?”

    “……”

    燕明殊簡直要被戚雲沉氣死了,連忙捂住了謝君樓的嘴,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下,生怕他笑出來。

    戚雲沉那促狹的眸光,落在了謝瑤華身上。

    謝瑤華扶着額頭,腳下踉蹌了幾步:“哎呀,我就說我現在喝不了那麼多,你們非不聽,暈得姑奶奶都找不着地兒了。”

    戚雲沉慢條理斯地說:“阿瑤先前不是還說,這酒喝不過癮嗎?”

    衆人:“……”

    空氣尷尬了那麼幾秒鐘。

    隨後,衆人發出了一道驚歎聲:“啊,我們可能是喝多了,這黑燈瞎火的,也看不見路呀,走了走了!”

    幾個人勾肩搭背的轉過身去,所有人都是一臉鬱悶,眉心皺在了一起,百思不得其解。

    怎麼這麼晚了,他還沒進入主題呢?

    難道是新娘子不夠勾人?

    雖然他們現在是走了,可是想聽牆角的小心思呀,還是沒有熄滅,等啊等,直到月亮都羞澀的躲到了雲層後,終於按捺不住了。

    一羣人又偷偷摸摸地摸了過來,打過照面之後,全都緊挨着牆根兒蹲了下來,一個個豎起了耳朵,精神抖擻的偷聽着。

    聽得那小心肝兒啊,都羞得噗通噗通跳了起來,心想着:可真是個爺們呀!

    ……

    扶搖公主端坐在驛館內撫琴,殿內燈火明亮,那一曲《白頭吟》淒涼哀婉地迴盪在上空,愛意濃濃,卻帶着沉沉的無奈。

    那是,最後的訣別,是斷情。

    彈到了悲情之處,那音律漸漸地低了下來,縱然繾綣綿長,卻悽哀撕心不已,傾訴了半生情誼,還來的,是刻骨銘心的愛恨。

    骨子裏的情深,皆賦予了這曲《白頭吟》。

    曲子彈到了最後之處,扶搖只覺得心肝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好似風一吹,她就要被帶下萬丈深崖,粉身碎骨。

    衛蒼走進去的時候,扶搖依舊彈着那曲《白頭吟》,聽到腳步聲,她只是淡淡地問:“他讓你來遣我走?”

    “是將軍的意思。”

    衛蒼雖然冷淡,但也免不了勸道:“公主,您應當明白,將軍心中無你,如今他已經同蘊郡主成婚,你若繼續留在這裏,會多生事端。”

    覺得這話勸解不了扶搖,他又添了一句:“將軍說了,若公主肯回漠北,他有生之年內,必定保漠北安定。”

    “哦?”

    扶搖輕輕地拖長了尾音,指尖終於停了下來,搭在了焦黑的鳳琴上,襯得那雙手,更加白皙如玉,溫潤好看。

    女子蹙了蹙眉心,美人憂傷的模樣令人很是動容,她不由得自嘲道:“爲了讓我離開,他竟然這般捨得,真不愧是戚雲沉!”

    這說來,她還得感謝他了?

    衛蒼朝着扶搖拱了拱手:“將軍念在公主的救命之恩上,纔沒有對你狠下殺手,還請公主,莫要讓將軍爲難。”

    扶搖幾次三番對唐蘊之動手,若不是念在這點救命之恩上,只怕戚雲沉早就殺了扶搖,更別說保漠北安定了。

    如今兩個人已然成親,扶搖若是不肯同他人和親,便只能淪爲一個質子了,所以,扶搖必須要離開這裏。

    扶搖似乎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她緩慢優雅地站起身來,眉目清冷了下來,揚聲問衛蒼:“以何爲憑證?”

    衛蒼將那份明黃色的聖旨,遞到了扶搖跟前:“這是我皇親自立下的盟約,只要公主不出漠北,漠北安分守己,我皇保證,漠北必定百年無憂,若他國侵犯漠北,將軍必定助漠北一臂之力。”

    這是戚雲沉求來的恩典,當然了,這得在漠北和扶搖沒有異心的條件下,若是漠北不肯罷手,那戚雲沉也無能爲力了。

    扶搖緊緊地握住了那份聖旨,脣邊露出了一抹苦笑來,那雙秋水明眸裏,都是悲傷和無奈,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不想說。

    在戚雲沉遲遲未曾定下她命運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的,一旦成婚,戚雲沉絕對容不下她的。

    這樣的結局,在扶搖意料之內,但是,她卻很難過。

    扶搖將那份聖旨放了下來,抿脣,悵然地笑道:“以前總想着,就算背井離鄉,可只要有他,就不會難過,現在看來……”

    現在看來,真是難過到了骨子裏。

    縱然大昭有萬千繁華,可她不在他心,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將軍說,世事皆有定數,公主無需難過。”?

    衛蒼不太懂得勸人,只是將戚雲沉說的話,一一告知了扶搖:“將軍還說,公主貴爲漠北長公主,容色萬千,回了漠北,也定然能擇得一心之人,望公主能夠看開。”

    “他讓我看開,可是,哪裏是那麼容易看開的呢?”

    扶搖的嗓音已然嘶啞了起來,她沒有掉眼淚,但嗓子眼卻如同被什麼堵住了一般,難受極了,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若是能夠看得開的話,便也不會有今天這一幕了,所有人都看開了,卻唯獨扶搖,難以看得開,如同傻子一般。

    人一旦愛上了,眼中便再也不會有他人。

    即便她有着和唐蘊之一樣的容顏,相似的神韻,卻永遠,也得不到戚雲沉一個回顧,愛與不愛,便是如此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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