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以前的蕭夜辰，那是多麼溫潤如仙的一個人啊，自從被立爲了太子，就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太裝了。
她饒有興趣地問：“你說，舅舅會答應這樁婚事嗎？”
“爲什麼不答應？”
燕明殊微微挑高了尾音，又壓低聲音，笑意神祕地說：“要是不讓孫沁蘭嫁給蕭夜辰，怎麼讓蕭珩他們幾個鬥啊？”
要是蕭珩他們不鬥個你死我活的，那這皇位，自然就輪不到蕭景瑟了。
文和帝這如意算盤，也是打得極好。
蕭夜辰雖然是嫡長子，只可惜，才能不足，蕭珩又心狠手辣，其他兩個兒子，又不怎麼得文和帝寵愛。
唯獨蕭景瑟，是文和帝親身教導的。
而文和帝心裏也清楚，不管是蕭夜辰登基，還是蕭珩勝利，到了最後，謝家和戚家這些家族，必定會成爲他們的眼中釘。
文和帝要保住這幾個家族，自然就只有蕭景瑟最爲合適，事實上，蕭景瑟有慈悲心，他不會以玩弄權術來達成目的。
燕明殊正沉浸自家的思緒裏，那崢然好聽的琴聲，漸漸地停了下來，周遭熱烈的掌聲，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孫沁蘭抱着古琴，朝着兩位皇帝盈盈福身，下臺的時候，還不忘瞧了蕭夜辰一眼，那眼裏，可都是情深意重呀！
“甚好，大昭女子果真是才華橫溢。”
晉元帝竟讚賞地開了口，眯着祖母綠的瞳孔，饒有興趣地看向了某一處，脣上揚起一抹笑容：“朕記得，方纔見過一位姑娘，哦，便是武安王府的小郡主，朕倒是想看看小郡主的才藝。”
聽到這話的衛遲，眸光一下子就晦暗了起來，有些擔憂地看着謝瑤華。
他和晉元帝是親兄弟，最是瞭解這個人。
這個男人私底下，是最爲陰暗偏執的，忽然出現一個和衛遲有關的人，他心中定然是生出了無數好奇，想要去探究謝瑤華。
“沒事，我若是不下場表演才藝，纔是丟了我們大昭的臉。”謝瑤華朝衛遲投去一個安心的眼神，而後緩緩地站了起來。
很快的，宮女們就將謝瑤華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一塊巨大的沉香木桌子，一大盆清水，各色各樣的絲線。
謝瑤華也換上了一身藍色的水墨裙，她點名要唐蘊之配合她一起，兩個人身後，全都是從大到小排列整齊的水盆。
宮廷樂師手中也多了一串銀匙，輕輕地搖動之間，那音符清脆剔透，聲音要比其他樂器發出的聲音，更加清澈好聽。
謝君樓握着晶瑩剔透的琉璃盞，在手中輕輕地旋轉着，脣邊噙着邪魅的笑容：“是水樂，她這是要表演水中刺繡。”
水樂是前朝宮廷中的一種演奏方法，因爲懂得演奏之人着實是鳳毛麟角，所以，如今這些宮廷樂師，都是不懂水樂的。
這是利用流水之力，令樂器產生流暢的音符，當然了，這得看演奏者的技藝，若是技藝高超，起聲可勝過宮廷樂器。
“沒想到表姐，竟然這麼厲害呀！”
裴曦花癡地看着謝瑤華，頓時就放心了，要是單獨展示刺繡的話，的確是略微單薄了一點，可加上這水樂，便顯得與衆不同了。
唐蘊之同樣穿着一身水墨舞衣，緩緩地飄了出來，伴隨着玲瓏剔透的水樂之聲響起，她腳下的舞步，也變得俏皮歡快了起來。
戚雲沉微微眯起的鳳眸裏，閃過一抹驚豔的流光，和唐蘊之認識這麼久，他還從未見過，她懂得跳這般歡快的舞蹈。
在唐蘊之舞步起來的時候，謝瑤華也已經動起了手來，手中針線配合着曲子的節奏，張弛有度，完美無比。
“嘩啦！”
聽到這一道聲音，原本陷入沉醉的衆人，頓時就傻了眼了。
謝瑤華竟然把自己繡的東西，按進了水中？
盆中清水激盪而起，水珠隨着陣線不斷地躍起、落下，半截白皙優美的皓臂，落在了水墨雲袖外面，耀眼好看。
唐蘊之的舞姿靈巧輕快，繞着謝瑤華不斷地旋轉着，爲她編織成了一副舊時光的背景，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而謝瑤華變換着針線的動作，更是快到了極致，動作偏生優美至極，讓人感覺她並非在刺繡，而是在用手跳舞一般。
從衛遲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得到謝瑤華那柔美的輪廓，沒有一絲棱角，琉璃燈影下，她美得毫無瑕疵。
只是看着她的眉目，他的心，便一點點地平靜了下來。
晉元帝注意到謝瑤華，無非是因爲身邊衛遲的緣故，可是，晉元帝也的確是被謝瑤華吸引了，他有些憂愁。
那姑娘是一塊完美無瑕的美玉，他只想好好護着她，不想讓她暴露在太多人面前，尤其是晉元帝這種人。
“嘩啦！”
那一方繡完的布被取了出來，衆人瞪大了眼睛瞧過去，卻隱約只瞧見一些瀲灩的流光，那布上的圖案，瞧得不大真切。
唐蘊之一個優雅的旋身，倏然拔出了一把長劍，以玉石鑄造的長劍，劍尖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度。
周圍頓時發出了數道感慨聲，他們都沒有想到，唐蘊之竟然還會舞劍！
樂師們正準備變換曲調，卻見謝君樓朝着他們做了個手勢，是示意他們停止奏樂，樂師們雖然疑惑，卻也不得不照做。
就在這個時候，那清冽幽長的蕭聲響了起來，曲調在一瞬間，轉變成了金戈鐵馬的殺伐之音，如同千軍萬馬奔赴沙場一般。
唐蘊之的聲音忽然如同鬼魅一般，長劍舞出去的一招一式，起起伏伏，卻也殺氣騰騰。
每一道劍式，一氣呵成，那舞姿翩躚，或後仰，或扭動，移動的每一個步伐，都帶着無以倫比的吸引力。
晉元帝卻緊緊地盯着衛遲，眸光變得冷冽幽長了起來，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他忽然仰頭，將琉璃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文和帝蹙了蹙眉梢，看了看晉元帝，又看了看配合吹簫的衛遲，眼底閃過一絲深邃，卻並未開口說什麼。
水中刺繡已經接近尾聲，謝瑤華打了最後一個結，唐蘊之的舞步以及衛遲的蕭聲，都十分配合的收了個深長的尾。
在謝瑤華拿着剪刀，咔嚓剪下一剪子時，殿內所有的聲音，便完全沉寂了下來。
衛遲收起了那一截短蕭，慢慢地擡起頭去，便對上了晉元帝那陰冷的眼神，他瞧見他眼底，一掠而過的戾氣。
不用想都知道，方纔他那一曲，其中摻了一些西域曲調，想來晉元帝便從其中，察覺到了故人的氣息。
晉元帝收回了眸光，涼薄地開了口：“極好，讓朕來看看，絕代風華的安樂郡主，繡出了怎樣的曠世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