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帝的眸光閃爍了一下,祖母綠的瞳孔被光芒籠罩着,如同深不見底的幽譚:“貴國女子當真是氣度尊貴,風華無限。”

    他冷笑,刻意咬重了奴才這兩個字:“既然郡主這般喜愛這個奴才,朕也只能就此作罷了。”

    “多謝元帝諒解。”謝瑤華就當作沒聽到他那話,眉間凝滿了盈盈的笑意,坐在那裏,姿態始終慵懶。

    不動聲色,自成一方天地。

    國宴結束之後,謝瑤華和燕明殊走在御花園之中,前者蹙着眉開口:“晉元帝那個樣子,應當是認出阿遲了吧?”

    “我覺得應該沒有認出,只是懷疑。”

    燕明殊搖了搖頭,臉色淡然,語氣寡淡地說:“可不管是懷疑,還是什麼,這對衛遲來說,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謝瑤華也覺得燕明殊這話,頗是有道理,她又是憂愁地問:“馬上就是兩國比試了,到時候,該讓誰上場?”

    “你是想問,能不能讓衛遲上場吧?”

    燕明殊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語調卻是沉重的:“雖然是比試賽馬,但也不能掉以輕心,要是輸了,那大昭就成了被動一方。”

    “西晉兵強馬壯,衛遲又是和狼羣長大,讓他上場的時候,勝算的確增強了幾分,我是沒有問題,你得跟陛下說纔行。”

    雖然文和帝還不清楚衛遲的身份,但是見到晉元帝對衛遲感興趣,只怕他也要生疑了,所以,到底要不要將衛遲的身份,告訴文和帝呢?

    謝瑤華自然是想過這個問題,她鬱悶地嘆了一聲氣:“你也說了,這場比賽非同小可,也不是我去勸就行的。”

    她眨了眨眼睛:“不然的話,就將阿遲的身份告訴舅舅?”

    “這樣行嗎?”

    燕明殊不太贊同地說:“這可不是件小事,你也知道,帝皇素來多疑,他雖然信任我們幾個,但衛遲的身份到底特殊。”

    “那就沒辦法了,只能我去跟他撒嬌了!”

    謝瑤華不緊不慢地說着,燕明殊的這個顧慮,也不知道沒有道理的。

    現在衛遲的身份,是很尷尬的,畢竟在這樣一個緊要關口,要是出了什麼差錯,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兩個人手拉着手,正準備從花拱穿過去,卻見蕭汐正站在不遠處,身姿筆直,安靜得近乎不存在一般。

    看這個樣子,她應當是在等燕明殊的。

    “她怎麼在這裏?”

    謝瑤華不耐地皺了皺眉頭,眸光掠了過來,便瞧見蕭汐那悲憤得發紅的眼眸,她忽然覺得,這個人有些可憐。

    燕明殊坦然地走了過去,挑眸看向蕭汐:“在等我?”

    “嗯。”

    蕭汐點頭,僅僅是一個音節,都能聽出她嗓音嘶啞得很厲害。

    燕明殊徐徐地看着她:“不哭了?”

    蕭汐緊緊地抿着脣,將嘴脣抿得有些發紫,她在極力調整着自己的情緒,最後開了口:“蕭汐有一事不明,在此恭候公主,請公主予以答案。”

    在得知自己的命運無法更改時,蕭汐如同一瞬間長大了一般,沒有了先前的驕縱跋扈,只剩下冷靜和穩重。

    但是她心裏壓着太多難以言喻的痛苦,再怎麼調整,都是很費力的,那胸口都在不斷地起伏。

    謝瑤華從她這聲音裏,讀出了一些蒼涼悲哀。

    她莫名嘆了一口氣,覺得蕭汐也並不是那麼可惡,至少,她現在站在她們面前,並沒有如曾經那般大吵大鬧。

    蕭汐死死地盯着燕明殊,雙言通紅,眼底如同有一把烈火在燃燒,咬着牙問:“不知公主,爲何揪着我不放?”

    燕明殊眼眸平靜的看着這人,說起來,她也纔算計過蕭汐兩次。

    第一次,是宮宴上,她調換了那杯酒,讓蕭汐在衆人面前出醜。

    第二次,便是這次和親。

    但是想起來,也就只有這一次,纔是她算計了她。

    第一次,是她蕭汐自作自受,如果她沒有調換那杯酒的話,顏面盡失的,便是她燕明殊了,她只是自保罷了。

    這一次若說算計,也無可厚非,但完全是因爲前世,蕭汐種下的孽。

    “這世上,並不是每一件事,都能有個答案的。”

    燕明殊睨了蕭汐一眼,素白的手指一圈圈地繞着,答非所問:“郡主這般執着,可不是一件好事。”

    蕭汐的眼神頓了頓,眼底紅得肆意,咬了咬嘴脣,固執地說了一句,頗有種誓不罷休的氣勢:“我只求一個答案。”

    她心裏真的很難過,當年是她爲了巴結燕明儀,擠兌燕明殊,但是仔細想想,她除了那次宮宴上,的確是未曾害過燕明殊的。

    而那次,她也是得到了懲罰。

    她不知道燕明殊爲什麼有這麼大的轉變,但曾經那個庸俗暴躁的姑娘,如今這般雍容大氣,她總覺得,燕明殊不會記仇。

    難不成那次宮宴,就讓燕明殊恨到,想把她往死路上逼嗎?

    燕明殊微微嘆了一口氣,能被傷到的,都是有心人,蕭汐也是如此,她到底心生惻隱:“郡主莫要怨恨,一切,日後自會明白。”

    天慢慢地灑下了濛濛細雨,謝瑤華連忙撐起了油紙傘,頗爲感慨地看向蕭汐:“風雨來了,郡主請回吧。”

    說罷,兩個人便要離開。

    可沒等兩個人走出去,蕭汐便擋在了燕明殊面前,執拗不已地問:“求公主告訴蕭汐,到底是爲什麼?”

    蕭汐整個人已經被細雨覆蓋住,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但是她的傷心,都是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的。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燕明殊選了她和親漠北?

    蕭汐都是隨着父王在封地的,唯獨朝中有大事情的時候,纔會奉詔回來,她對燕明殊,根本存不住任何威脅。

    爲什麼她要這樣?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燕明殊的眼神冷了下來,說出去的話,便也不再良善了:“有些人到了最後,良心都被煮成了毒藥,我沒有要了你這條命,已經心懷慈悲了,郡主莫要這般逼我。”

    她彎了彎脣,話語涼薄:“而有些事現在知道了,會對自己不利,按照佛家所說,便是泄露了天機,要遭天譴的。”

    這世間任何事,都難以逃過一個因果。

    若是當年蕭汐沒有那般對她,或許現在,蕭汐還是能夠回到封地,過着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只可惜……

    燕明殊頓了一下,語氣溫和地說:“郡主回吧,念在你是蕭氏皇族的血脈,我可以保證你在漠北,歲歲無憂。”

    能夠答應保住蕭汐的命,已經是燕明殊最後的善良了。

    蕭汐愣愣地看着她,眼底的悲傷和痛苦,難以掩飾,但是更多的,都是茫然和不知所措,整個人都僵硬了。

    她忽然砰地跪在了燕明殊面前,屈膝彎腰,聲色顫抖地求她:“既然公主不肯言,那蕭汐,最後求公主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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