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紗帳裏就傳來了一種腐臭的味道,讓燕明淵的臉色白了一下,下意識的想要衝上去看看。

    卻被謝君樓給攔住了,嗓音聽來有些壓迫感:“你也應該知道,食人蠱在人體內被發現後,會產生出一股味道。”

    看樣子,這是沉睡在燕明殊體內的食人蠱,被天機用特殊的內力逼了出來,但卻不能直接讓蠱蟲,離開人體。

    燕明淵立刻準備了刀子和臉盆,在天機伸出手的時候,把東西都遞了過去。

    徹底給燕明殊解開蠱毒,是在大半個時辰之後,天機從紗帳裏出來的時候,腳步都變得虛浮了起來,臉色更是蒼白。

    燕明淵連忙扶了他一把,將天機扶到椅子上坐下。

    可紗帳裏的情景纔是最爲嚇人的,整張象牙牀都被鮮血染紅了,燕明殊已經昏睡了過去,後背上被天機切開了一道口子。

    傷口已經被天機止住血了,但還沒來得及包紮,傷口看起來猙獰無比。

    放在牀頭的盤子裏,盛了半臉盤的鮮血,鮮血裏漂浮着一條肉白色的蟲子,肥頭肥腦的,已經沒有了生機。

    蠱蟲原本是沒有這麼大的,在進入人體的一瞬間,就會迅速吸食一點血液,讓自己的身體變得肥大了起來。

    而這一瞬間,即便燕明殊運功抵擋,也難以抵擋得住的。

    “南疆皇宮的食人蠱,還真是霸道,耗費了我三成內力,纔將蠱蟲驅逐出來。”

    天機往紗帳裏看了一眼,神色虛弱卻很是擔憂,沙啞的嗓音裏充滿了恨意:“賢陽這個女人,簡直是喪心病狂,不能輕易放了她!”

    “幸苦你了。”

    謝君樓感激地朝着天機拱手,然後便拿着紗布去替燕明殊包紮了,燕明淵和她男女有別,便沒有進去了。

    男人給燕明殊包紮的動作很是溫柔,神色始終是沉穩的,就算是看到了她那血肉模糊的傷口,眼底都毫無波瀾。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她所受的這些苦,他都會以鮮血去餵養着,來日,定要所有傷她之人,永墮地獄!

    燕明殊足足養了七八天,後背的傷口才算是好了起來,但賢陽公主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五臟六腑都受到了損傷。

    以至於到了戚夢丹忌日的這天,她都病得下不來牀,燕承業來看過她,叮囑了一番話就離去了。

    但老太太卻覺得賢陽公主是故意裝病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等戚夢丹忌日這天就病了,真是碰巧啊。

    看到燕承業從賢陽的院子裏回來,老太太收斂了臉上的不滿之色,問了一句:“你去看過她了,是不是真病了?”

    “的確是病了,臉色虛弱,說話也沒勁。”

    燕承業到底是有惻隱之心的,畢竟夫妻這麼多年,就算兩個人之間沒有情,也有相伴多年的情誼。

    老太太不悅地冷哼了一聲:“她倒是病得巧。”

    燕明殊和燕明淵對視了一眼,那眼神裏,包含了太多的深意了。

    老太太給戚夢丹上了三柱香後,便跪坐在蒲團上,淚眼模糊的看着那道神位,絮絮叨叨地說:“你也走了這麼多年了,兩個孩子都很好……”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當真是不好受的。

    如今再想起往事來,老太太眼裏的淚水不斷地跌落了下來啊,心總是要被人,殘忍的拿刀子,攪得血肉模糊。

    都說婆媳之間最難相處,但是老太太卻把戚夢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對賢陽公主,就是淡淡地了。

    要不是當年那場意外,現在這個家,該有多圓滿啊!

    等衆人祭拜完之後,燕承業會獨自一人再去拜祭一次,但是這一次拜祭,他會直接繞過那些牌位,在樑柱後面摸索了一下。

    只聽到啪嗒一聲,那一塊牆壁發出了移動的聲音,竟然輕輕地打開來了,露出了一方黢黑的空間。

    燕承業點燃了長明燈,只見這方密室裏,擺放着一道案臺,案臺後面的神位上,端端正正地刻着一行字。

    吾妻戚夢丹之靈位。

    因爲尋常婦人去世之後,是隻能在神位上,刻上夫家的姓氏和自己的姓氏,並不能夠留下自己的名字的。

    那一年,燕承業和戚夢丹有了燕明淵後,感情也好了起來,相敬如賓,忽然就談論起這個問題來了。

    戚夢丹說要是自己死在燕承業前面,他一定要在自己的神位上,刻上她戚夢丹這個名字。

    她不喜歡那種只留姓氏的。

    當時,燕承業是這樣回答的:“傻姑娘,我自然是舍不掉你比我先死的,這輩子我欠你太多,我會先下黃泉,替你探路。”?

    後來啊,戚夢丹還是先他而去了。

    每每子夜夢迴時,燕承業都會被夢魘驚醒,躺在牀上,渾身都已經溼透了,心裏早已經是千瘡百孔。

    他還苟活在這世上,而她,卻已經魂飛魄散,在這人間失去了蹤跡。

    不知道她在另一個世界好不好,可是,她若是冷了,他已經沒辦法給她披上衣衫,她餓了,他也不能給她做飯……

    長夜漫漫,即便燕承業身邊躺着其他女人,可心裏還是空蕩蕩的,他念了這麼多年,到最後,還是黃粱一夢。

    眼淚悄無聲息的掉了下來,燕承業擡手擦去,不管心裏如何傷心,如何去想念,戚夢丹都再也回不來了。

    燕承業在密室裏坐了一個多時辰纔出來的,但是他出來的時候,眼睛已經紅腫了下來,最後再望了一眼祠堂,才抹着眼淚離去。

    燕明殊和燕明淵再進去的時候,香爐裏的香已經燃盡了。

    她先抓了一把金色的香,遞給燕明淵,然後又抓了一把香,朝着神位恭敬地拜了三下,才把香插在香爐裏。

    兩個人跪在蒲團前,仰頭看着靈位上方懸掛着的畫像。

    那年輕美麗的女子身着月色長裙,端坐在一把古琴前,纖細白皙的手指搭在琴絃上,正忘情的彈奏着古琴。

    脣邊勾着柔美的笑容,美得讓人呼吸都要停滯了,這一幕,被燕承業給刻畫了下來。

    “阿孃,女兒今年十五了,再過小半年,便要及笄了。”

    燕明殊脊背微彎的跪在那裏,眼淚剋制不住的掉了下來,嗓音沙啞地開了口:“以前您還在的時候,每年我過生日,你都會給我做一碗長壽麪,後來您走了,我再也沒有喫過長壽麪了。”

    她淚眼模糊地看了眼燕明淵,又轉頭和畫上的女子,笑着開了口:“還有小十一,他已經長成了大孩子,能夠站在我身前保護我,雖然……阿孃,我想你應該是高興的。”

    燕明淵眼神溫柔的看着那幅畫,心裏百轉千回,難過不已地說:“阿孃,這些年過得好快啊,那年我才五歲,您就不在了……”

    戚夢丹去世的那一年,燕明殊才七歲,而燕明淵纔不過四五歲大,這麼多年了,他們在父親祖母的疼愛下長大,可唯獨到了這一日,兩個人都要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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