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紅着眼眶看向燕明淵，心疼地撫摸着他的眉眼，語氣裏都是自責：“當年都是我聽信讒言，疏遠了你，後來還沒有保護好你，讓你被燕明儀那個賤人所害，這一次，阿姐再也不會讓你受苦。”
她沒有見到燕明淵死去的樣子。
可是，從燕明儀的描述裏，燕明淵被砍下頭顱的時候，嘴裏心心念唸的，還是她這個非同母所生的阿姐。
她甚至是，吃了他的血肉！
“阿姐，我……”
燕明淵的眼眶也越發紅了，被燕明殊握着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是因爲太心疼燕明殊了，但他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燕明殊給打斷了。
燕明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問：“十一，你知道了阿姐的這些過去，現在出現在你面前的，是一個已經死過一回的人，你可會怕阿姐？”
“阿姐，你胡說什麼呢。”
燕明淵被燕明殊這話給氣笑了，緊緊地拉着她的手，薄脣微抿，語氣怎麼聽都有些心疼：“你現在就算是鬼，也是我的阿姐，我怎麼會怕你呢！”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莫名白了幾分：“阿姐，你可知道，姐夫替你扭轉一世乾坤，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什麼樣的代價？”燕明殊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她不知道燕明淵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但總覺得，她這個弟弟並不簡單。
燕明淵盯着燕明殊的臉色，一字一句地道：“古語云，逆天改命者，必遭天譴，輕者十世不入輪迴，重者，生生世世不入輪迴，這是尋常人逆天改命的代價。”
“尋常人？”
燕明殊輕微地蹙了蹙眉心，抓住了他這話裏的重點，隱約明白燕明淵知道些什麼，便着急地問：“那非尋常人呢？”
少年微微嘆了一聲氣，語氣晦澀地說：“非尋常人，輕則生生世世不得超生，化爲孤魂野鬼，重則灰飛煙滅，世間再無此人蹤跡，甚至是禍連蒼生。”
禍連蒼生，是因爲這個人的存在，事關天下蒼生，若是因爲天譴降至，受了懲罰，萬千生靈的命運也會被打亂。
“那我呢？我會有什麼樣的代價？”
燕明殊的臉色頓時白得跟紙一樣，話語出口的時候，隱約都有幾分顫抖之意了，心臟裏的一抹疼痛，逐漸擴大了來。
“你所承受的代價，本該是生生世世不得超生，可有人替你承擔了全部代價，所以……”後面的話，燕明淵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想必燕明殊也能明白過來。
要不是謝君樓替燕明殊承擔了天譴，她的代價，就該是灰飛煙滅，但她作爲摘星樓大祭司，明知會有天譴，還要強行下界，就算謝君樓替她承擔了這些，上天還是會給予她一定的懲罰。
至於這懲罰是什麼，燕明淵也不清楚。
燕明殊明明從天機那裏，得知此法無解，卻還是想要問一問：“那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緩解？或者說，將原本該我承受的天譴轉移過來？”
“此法乃天理循環之定數，無解。”
燕明淵擡頭看了眼那閃着幽光的星宿，隱約看到了屬於謝君樓的命星，光芒忽暗忽明，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眼神，語重心長地勸燕明殊：“只是，阿哥當初想來跟阿姐你說過，姐夫的命格極爲獨特，就算代價是如此，承入他體內，也未必要經受十分。”
只是上淵到底是違逆天命而行，他的確要承擔一些懲罰，但也絕不會是灰飛煙滅這種，否則，天下必將大亂。
儘管這世間有無數個觀天命、知人事的術士，可他們終究是普通人，上淵和拂靈都是超脫三界之外的存在。
他們不會死，就算受了天譴，也還是於天共存。
可梵音，就不會好到哪裏去了，對比拂靈和上淵，她不過是頗有靈力的巫族聖女罷了，說不好聽的，就是凡人。?
“真的是這樣嗎？”燕明殊不敢相信這些話，每當十五天噬的時候，她總是要提心吊膽，生怕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即便天機已經十分篤定地跟她說過，謝君樓絕對不會死，但只要想起謝君樓承擔的那些痛苦，她就心如刀割。
知道燕明殊心裏惶恐，燕明淵便十分篤定地點頭：“阿姐，我自然是不會騙你。”
“阿姐擔心也是在所難免的，只是許多事情，是世人永遠無法企及的，我也不能說太多，但有一點，阿姐可以放心，我是永遠也不會害阿姐的。”
“阿姐的命，勝過我命。”
燕明淵能夠體會燕明殊的心思，就如同當初看到她下界的時候，他恍然意識到，她捨棄產長生之體入凡間，定然會承受萬般痛苦。
明明還不知道她要承擔什麼樣的苦，而他自己，倒是先難過了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後來，他也追隨着拂靈而去，成了她在人間的弟弟。
那個時候啊，就在他覺得天塌了的時候，那雙好看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帶着他走出了恐懼的黑暗之中。
他到現在都記得，燕明殊第一次牽他手的感覺，一如當年，他被拂靈牽着小手的感覺。
姑娘的手一直溫溫涼涼的，沒有什麼熱度，他應該是要感到惶恐和冰冷的，可那一刻，他卻覺得，那雙手極爲溫暖。
那個時候，他要仰頭才能看得到燕明殊的臉，她的個頭要比他高上很多，所以，他只能擡頭仰望着她。
就像是在雲巔之上的時候，他需要擡頭，才能夠看得到尊貴的大祭司拂靈的聖顏，卻也只能看得到她優美流暢的下頜，和半張側臉。
在人間時，長安衆人都說燕明殊心狠手辣，輪廓清冷深邃，是無情之人的象徵，可他卻覺得，她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將溫暖一路帶到了他的心底。
和在雲巔之上多麼相似的場景啊，他都在心底暗暗發誓，要快點長大啊，一定要好好練武，一定要好好保護阿姐。
他是男兒，怎麼能站在姐姐的身後呢？
所以，不管是在雲巔之上，還是在國公府的時候，他都要好好習武，站在她身邊，成爲她最虔誠的信徒，護她餘生平安順遂。
告訴她，他不是那個只知貪圖享樂，不是那個被她護在羽翼下的少年。
瞧，我也可以獨當一面了，我也可以好好保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