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樓徐徐地坐了下來,心中自是百感交集的,語氣沙啞地開了口:“你知道我來,是爲了什麼?”

    “內憂外患之際,皇上已經無人可用,只能用你謝君樓了。”

    蕭清瑤挑眉看了謝君樓一眼,笑得十分優雅:“我和四大財神交情頗深,想來,除了我,是無人能說動他們的。”

    她知道,謝君樓就算再怎麼不情願,也會爲了天下蒼生,求到她這裏的。

    只是高高在上如謝君樓,這輩子,怕是隻爲燕明殊彎下過脊背,有朝一日,卻也要對她蕭清瑤卑躬屈膝。

    謝君樓是沒料到蕭清瑤這般豁達的,他沉默了一下,聲線沉鬱地問:“我的確是爲了這件事而來,不知你是否,能幫我這個忙?”

    “謝君樓,便是求人,你都求得這般理所當然。”

    蕭清瑤可以在容軻面前脆弱,卻絕不會在謝君樓面前,讓自己露出一絲絲脆弱和無助。

    她給謝君樓的,只有冷嘲熱諷:“你別忘了,當初可是欠我一條人情,現在再求我,你欠我的,可就還不清了。”

    謝君樓諱莫如深地看着她,沉沉地說:“爲了天下百姓,爲了皇上龍體安康,便是再欠你一個人情,又如何?”

    他不是沒有找過四大財神,只是他也有自己觸及不到的地方,四大財神葷素不入,而跟他謝君樓,也從來都沒有瓜葛。

    自然是不會答應他所求。

    謝君樓也是沒有辦法,纔來求助蕭清瑤的,希望蕭清瑤能看在天下大義的份上,能夠幫皇上這一次。

    只是,蕭清瑤的性情自從當年那件事後,就變得越發喜怒無常,便是謝君樓,也琢磨不透蕭清瑤的心思。

    “說得好!”

    蕭清瑤笑得飛揚動人,笑顏如花地說:“可是,我不需要你欠我這麼多人情,這一生,我只求你一人。”

    明明已經選擇成全他們了,可看到謝君樓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說出這些話。

    她是愛他愛得有多深,纔會這般不受控制啊!

    明知道謝君樓不愛聽這樣的話,蕭清瑤就是忍不住,看到他,如同整個世界都明亮了一般,這世間所有的風花雪月,都不及他半分好。

    “……”

    謝君樓的臉色沉了又沉,眯着狹長晦暗的鳳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甩了甩衣袖,就要起身離開這裏。

    看到謝君樓想要走,蕭清瑤脣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沉了下來,如同豔麗的牡丹花,瞬間枯萎了一般。

    “你就這般厭惡我嗎?”

    蕭清瑤急忙追了上去,臉色發白地問他:“明知道我只是隨口一說,連來這裏的初衷都不顧,就要離開?”

    謝君樓微微頓下了腳步,吊着眉梢看向蕭清瑤,眸色寡淡,語氣已經有了嘲諷之意:“我該要怎麼對你?笑臉相迎,還是阿諛奉承?”

    仔細聽,這聲音裏,都是些許厭煩呢。

    或許是因爲這麼些年,蕭清瑤給謝君樓的,都是飛揚跋扈,絲毫不顧及他的心思,他纔會這般厭煩她的。

    就算燕明殊當年也是這般橫衝直撞,可她也和蕭清瑤是完全不同的,那姑娘心地良善,跋扈飛揚,卻也懂得他的心思。

    和蕭清瑤,是有一般無二的脾性,卻是兩個極端。

    “謝君樓,我不想每一次見你,都是在爭吵中結束的。”

    蕭清瑤氣極他的態度,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軟下了聲音:“就算拋開這些事情不談,我和你,也是青梅竹馬,我就不能夠問候你嗎?”

    她知道謝君樓在幫他們戒五石散,可他的傷勢也未曾痊癒,她心疼他來回奔波操勞,想要替他分擔,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去出現在他面前。

    更不想如今日這般,平白無故惹了他的不悅。

    蕭清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私底下不是這樣的,也不想跟謝君樓這樣,卻在看到他的時候,還是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都說自己的好脾氣,都是給了外面的人,或者是心愛的少年郎,而壞脾氣都給了最親近之人。

    可落到她蕭清瑤這裏,卻是兩樣,都沒能給得了他們,她的脾氣,是越發難以剋制的,焦躁不安。

    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或許是因爲,自己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想要盡最後一點力氣,讓他們記住她最後的模樣。

    而往往十全十美的一面,是沒辦法讓世人記住的,唯獨這樣獨斷專行的樣子,才能讓他們記得更深刻。

    “不勞郡主操心這些了,我自有未婚妻關心,郡主還請自便吧。”

    謝君樓語氣寡淡地說着,說到未婚妻的時候,冷酷的眼神一瞬間就柔軟了,和麪對蕭清瑤的時候,是完完全全兩個極端。

    蕭清瑤感知到謝君樓的疏離之意,眼底掠過一絲受傷的神色,她薄薄的嘆息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縱容他,給你們乃至百姓,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我這裏,替他同你們道歉,是我太過縱容他了。”

    她對這件事也十分愧疚的,完全沒料到容軻的瘋狂,若是早一點趕回長安,興許就能阻止這一場浩劫。

    可蕭清瑤又捫心自問,若是自己當真早早趕回長安,真的能夠阻止得了容軻嗎?

    答案是模棱兩可的。

    蕭清瑤恍恍惚惚想起父王說過的話,作爲皇朝郡主,她生來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可以保住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

    可皇家人,唯獨不能被感情束縛。

    那個時候,蕭清瑤問父王,他和母妃琴瑟和鳴,難道他就沒有動感情嗎?

    定北王卻告訴蕭清瑤,他能動感情,是因爲後來,他自身強大了起來,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他了。

    蕭清瑤便努力去強大,是爲了能和謝君樓匹配,也是爲了能夠護得住謝君樓,她有了能和天下人去抗衡的力量,卻還是得不到謝君樓。

    這一場孽緣,什麼時候才能終了?

    “道歉?”

    謝君樓像是聽到了極爲好笑的笑話,無比嘲諷地笑了出來:“蕭清瑤,你這話未免也可笑了,他害了那麼多人,把長安甚至國朝,都攪得烏煙瘴氣,僅僅是道歉二字,就能揭過去的?”

    一句道歉,就能夠原諒容軻的暴行?

    大昭有着幅員遼闊的疆土,有着古老的文明傳承,可是許多年前,西域各國也曾經以五石散,企圖禍亂大昭。

    那個時候,大昭是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如今有了幾百年的安寧,卻又因爲容軻所謂的復仇,重現當年民不聊生的慘狀?

    男人緊抿着薄脣,眸光陰曆地看着蕭清瑤,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謝君樓頂天立地,滅容家滿門之事,從不後悔,他若要報仇,找我一人便可,何苦要連累百姓?”

    他斜了斜眼眸,意味深長地說:“我相信,容家爲什麼會被滅門,你必定查過,以你之意,也是認爲我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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