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過纔來了這麼一會,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更何況是在這裏要待一輩子的阮氏。
這裏常年陰冷潮溼,人就等於是浸在風雨中,日子久了,渾身都要落下毛病,疼痛難忍,就算是身子骨再好的人,都要慢慢虛弱下去。
“能出去嗎?出去又幹什麼?”
阮氏已經落到了這個地步,沒了任何指望的念頭,便已經認命,接受當下的生活了,能活幾時是幾時。
她的母族已經被皇帝滅了,就算出去了,也沒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人人都可以唾棄她,還不如在這裏老死。
無影又問:“那你就不想知道你兒子的下落了?”
“崢兒?!”
聽到無影提起了蕭崢,原本還無所謂的阮氏,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嗓音都被凍得發顫:“你們到底是誰?是不是有崢兒的下落了?是皇帝派你們來的嗎?”
對於皇帝的狠心,阮氏才感覺到撕心裂肺。
作爲一個父親,文和帝竟然連兒子都不肯要了,把她發配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就算了,可是,他連兒子都捨棄了!
這裏簡直是日夜都鬼哭狼嚎,沒有人知道,這些個恐怖的夜晚,她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整宿整宿的難以入眠。
只要一閉上眼睛,那些鬼叫聲,還有戚夢丹的鬼魂,就纏繞在牀前,她嚇得身體蜷縮在一起,怎麼都不敢睜開眼睛來。
阮氏還是貴妃的時候膽子就小,在宮裏有許多人照顧着,如今到了這裏,她身邊沒有一個人,活了這麼多年,半隻腳都要踏進棺材了,竟然還這麼可憐。
想想,都覺得悲哀呀。
可悲哀從來都是最無用的,除了生死不明的兒子,她已經沒有任何依靠了,沒有家族,沒有父母……
燕明殊緩緩地開了口:“你派人告訴皇帝,自己纏綿病榻,希望皇帝告知你蕭崢的消息,若我今日來此,便是來告訴你,他的下落,你願意聽嗎?”
姑娘的語氣婉轉溫柔,十分動聽,卻在風聲呼嘯下,變得十分尖銳。
“你……你是燕明殊?”
阮氏聽到這道聲音,一下子就認出了聲音的主人,她就是做夢,都記得這道聲音,急忙從裏面跑了出來。
破爛的紗帳被人從裏面掀開,阮氏渾身破爛髒兮兮的,就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頭髮披散在一起,因爲長久不曾梳理,已經打着結了。
無影着實被阮氏給嚇到了,擡手就擋在了燕明殊面前,生怕變成野人的阮氏,會傷到燕明殊。
阮氏被無影這個動作,刺激到了自尊心,縮着身體往裏面躲了躲,因爲迫切知道蕭崢的下落,她也沒有大哭大鬧。
她苦笑着坐在地上,身上裹着一條破破爛爛的毛毯,聲音嘶啞地說:“我如今這個樣子,自己瞧了都厭惡,也不怪你們,有這樣的表現了。”
“我算是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了,就算是皇帝的兒子又怎麼樣,還不是連一個女人都不如!”
阮氏笑得十分諷刺,燕明殊知道,她這是在嘲諷蕭崢這個兒子,在文和帝心裏的地位,都比不上一個死去的女人重要。
她本來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可自從蕭崢的到來後,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接受這一切的變故。
她們這些個活人站在皇帝跟前,他卻是連瞧都不肯瞧一眼的,多麼可笑啊,自己的媳婦不愛,偏要愛臣子的夫人!
命運對她從未公平過,世人總說上天有眼,可既然上天有眼,爲什麼她還有這麼多的不平之事發生?
燕明殊幽幽地看向阮氏,輕聲問:“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是因爲心裏沒了指望嗎?”
“兒子都被你抓走了,母族也被抄家滅族,我還有什麼指望?”阮氏臉色蒼白的笑了。
自從蕭崢在皇陵這裏被伏擊後,她就開始不喫不喝,便成了如今這瘦骨嶙峋的樣子,直覺告訴她,蕭崢已經死了。
但她不願意去相信。
可縱然不肯相信這一切,但守衛送來的飯菜,她還是沒辦法下嚥。
“你能這麼悠閒的來看我,是不會帶什麼好消息給我的吧?”
阮氏只有遇到蕭崢的消息時,才能感覺心像被烈火燒起來一般,有了暖意,卻也有了十足的絕望和痛苦。
渾身上下都被燒得痛苦難耐,她直直地看着燕明殊,逼問道:“你告訴我,崢兒是不是已經死在你手上了?還是皇帝下令要他死的?”
自己這一切遭遇,已經讓她足夠崩潰了,如今吊着她全部生命力的,就只有兒子蕭崢的生死了!
“我來此,可不止是爲了這一件事的。”
燕明殊在無影擦好的椅子上坐下,慢慢地開了口:“我近日一直在想一件事,爲何德妃對我的敵意這麼大。”
她隱約感覺到蕭朔對她青睞有加,但蕭朔並非是不理智之人,他已有王妃,她也即將要和謝君樓完婚,江德妃就算想讓蕭朔對她死心,也實在沒必要如此。
江德妃設置的局,幾乎都是死局,對她來勢洶洶,實在是不應當如此,所以,燕明殊想不明白這件事。
“德妃?”阮氏看起來也很厭惡這個人,徐徐冷笑道:“崢兒被廢,如今,皇子中怕是蕭朔獨大了。”
她嘲諷的看着燕明殊說:“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會不知道爲什麼?”
燕明殊斜了她一眼,淡聲道:“我母親已經去世多年,她就算記恨我母親,也沒理由要置我於死地。”
“你都不知道原因,難不成我知道?”阮氏可笑的看着燕明殊,在她看來,這個女人陰險狡猾得很,但卻是無所不知的。
燕明殊若是都不知道了,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江德妃在潛邸的時候就與世無爭,想要抓到她把柄的可能性很小。
後來,她見德妃當真是不爭不搶,便不曾再針對過德妃,可如今蕭崢和蕭夜辰都被廢了,蕭珩是個沒勢力的,就只剩下蕭朔和蕭景瑟能一較高下了。
想到這裏,阮氏涼涼地笑道:“或許,是因爲怕你會幫蕭景瑟,纔對你起了殺心吧。”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燕明殊彎脣低低地笑着,姣好的眉目裏如同藏了一把刀,脣邊盡是冷意:“我去問過當時的王府舊人,在你利用我阿孃一箭雙鵰的之前,江德妃的母親大病一場,今上便允了德妃回府侍奉母親,在她回江家後沒過多久,你便聽到了風聲,說高氏懷的是個男胎,你心裏就產生了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