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甘露殿門口，便看到文和帝認真傾聽着蕭旭堯的治災之法，緊皺起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來。
這父子相處合宜的場面，讓蕭朔心裏莫名酸澀了起來。
蕭朔轉身走下了臺階，問安公公：“我母妃怎麼樣了？”
“皇上未曾遷怒貴妃娘娘，娘娘一切安好，瑞王殿下可放寬心。”安公公恭敬地回稟道。
“此事不要告訴母妃。”
蕭朔這又叮囑了一句，自己剛被打了三十大仗，要是讓母妃知道了，鐵定要急得不行，他已經惹父皇動怒了，萬不可再因爲自己的事情，讓母妃爲此憂心。
安公公招來了兩個小太監，攙着蕭朔出宮，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背影，忍不住嘆了一聲氣。
這個瑞王太意氣用事了，在這種檔口下，怎麼能夠爲了私事回宮呢，若是好好治理水患，說不定皇上會念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會放了江家那姑娘呢。
蕭旭堯將救災之策無比詳細的，同文和帝說了一遍，並由宮人專門記錄，每一個環節和步驟，都梳理得清清楚楚。
帝皇龍顏大悅，對這個兒子更是喜愛。
蕭旭堯脣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這個救災之策，其實是蕭景瑟想出來的，只是他不想引人注目，便藉由他說了出來。
可蕭旭堯不知道的是，這個辦法是燕明殊想出來的。
燕明殊兩世爲人，前世這個時候，的確發生了江北水患，那個時候，法子是吏部侍郎獻給文和帝的。
文和帝的心頭大患得到解決，此刻他是精神奕奕，高興地說：“堯兒，朕要你即刻將救災之策整理好，你速去江北，同謝世子一同負責此次水患。”
蕭旭堯謙虛地說：“父皇，兒臣涉世未深，恐怕不好治理此事，不如就讓吏部侍郎前往江北，協助謝世子。”
他也不敢冒領了蕭景瑟的功勞，先前蕭景瑟說讓吏部侍郎協助此事，原是因爲前世的時候，此法正是吏部侍郎推舉的法子，只是讓蕭珩全權負責的。
現在不管讓誰來負責，這個辦法都是能成的，救災成功之後還能獲得恩賞，對蕭旭堯來說，也是百利無一害的。
“吏部侍郎倒是個謹慎能幹之人。”文和帝仔細思索了一番，才吩咐道：“來人，宣吏部侍郎入宮！”
……
大夫處理好蕭朔背後的傷口後便告辭了，瑞王妃哭得眼睛都紅了，又心疼又無奈。
蕭朔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他艱難地從榻上爬了起來，站在書桌前，垂眸看向了畫中女子。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底閃爍着深沉悠遠的光芒，然後將那幅畫給捲了起來，放入了畫筒之中。
“去靖國公府。”
蕭朔出了瑞王府的大門後，撐着傘剛走出去沒多久，就聽到家丁呼喚他，他停住腳步側過身去，便看到尚書府的家丁匆匆跑來。
那家丁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蒼白地和蕭朔說：“殿下，尚書大人讓奴才來同您稟報一聲，說表小姐在天牢裏被老鼠咬傷，發了通高燒，人已經昏過去了，請殿下想想法子。”
“知道了。”
蕭朔淡淡地點頭，臉色發白。
那家丁不知道蕭朔在想些什麼，蕭朔被杖責的消息也沒有傳出去，他便小心翼翼地問：“殿下，要不您去看看？”
因爲晚上下了一場大雨，長街上連半個行人都沒有，只有兩邊懸掛着的風燈，那風燈被冷風吹得搖搖擺擺，火光微弱。
蕭朔撐着傘一個人踽踽前行，腦子裏已經一片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也不知道在這長街上走了多久，忽然便看到前方一處庭院後門處，亮起了一抹幽光，這雨天霧氣太重，蕭朔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光。
蕭朔又往前走了一些距離，便看到那女子披着白色的披風，站在昏沉的光芒下，身邊婢女不斷地往火盆裏丟紙錢。
紙錢微微燃燒了起來，散發出一種難聞的味道，到底是誰，這麼晚給亡人燒紙錢？
蹲在地上燒紙錢的含珠擡眸看了一眼，便和燕明殊說：“姑娘，瑞王殿下來了。”
語氣淡然，聽不出來半點的驚訝，看來，是早就知道蕭朔會來了。
蕭朔這才發現這是國公府的後門，他站在那裏不動，便見燕明殊徐徐地轉過身來，懷中抱了只小白貓。
那小白貓耷拉着腦袋，在燕明殊懷中睡得很是安穩，似乎只要在她身邊，即便是有再大的風雨，它都不用擔心。
那姑娘的面容清雅，眉目很是安靜柔和，眼底毫無波瀾起伏，淡淡地問：“如今已是三更，瑞王殿下爲何來此？”
不知道爲什麼，蕭朔感覺渾身都冷冰冰的，這紙錢散發出來的燒焦味，這紙錢被燒成灰燼，隨着風聲散開，增添了無數陰氣來。
“三更深夜，七姑娘不也是如蕭朔一般，不曾歸家。”
蕭朔感覺不到背後的疼痛了，眸光變得安靜了下來，聲線啞然地開口：“燒這紙錢，可是有親朋好友病逝？”
燕明殊慢騰騰地笑：“不是我有什麼親朋好友逝世，這紙錢，是爲殿下所燒的，想殿下應當是有親人即將逝世。”
她說的，是即將被燒死的江容秋！
蕭朔身體僵直的站在那裏，感覺頭頂被砸下來無數道驚雷一般，耳邊嗡嗡的，似乎整個世界都沒了聲音。
他深吸了一口氣，冷清地問：“七姑娘怎知，小妹就一定會死？”
“風聲向來猛烈，可比人聲快多了，我自然是曉得！”燕明殊清淺淡笑，那笑容，讓蕭朔心驚不已。
在她燕明殊看來，江容秋的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蕭朔的臉色頓時煞白不已，剛想要問問，到底是不是她設計江容秋的，還沒等他問出這句話，便見府中侍衛拉開門出來。
侍衛從門裏探出頭來，恭敬地和燕明殊開口：“姑娘，夜深了，國公爺叮囑您要回去歇息了。”
燕明殊彎身抓了一把還未燒完的金元寶，將金元寶撒在了火堆上，便見那火勢一下子就增大了，將姑娘的面容照得更加白皙清冷。
女子眉梢上浮現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淡淡地說：“江大小姐一個人走黃泉路，未免太過於淒涼了，這紙錢，是我爲她和殿下燒的。”
燕明殊在含珠的攙扶下，走到了廊下，進入府門的時候，半側過身來斜了蕭朔一眼：“殿下好自爲之！”
她入了府門，府門也被關上了，隔斷了蕭朔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