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太歲 >龍咬尾(十一)(“對不住了陳姑娘,”奚平...)
    奚平愛去他外祖家玩,??商人走南闖北,他有時候能蹭着跟出去遊山玩水。他見過崔記那些大掌櫃是怎麼談買賣的――丁是丁卯是卯,多少錢多少貨,??錢如何取、貨怎麼提……連貨物上船下船該由誰管、怎樣交接,??環環都要落到紙面上,定契畫押。

    他大舅從小告訴他,??凡是嘴上大包大攬、說得天花亂墜,就是不提具體怎樣安排的,全不是好東西。

    奚平隨身攜帶的這位“太歲星君”,??一天到晚憂國憂民,滿口要爲生民立命,關鍵的地方卻都黑不提白不提――到目前爲止,??他既沒說過自己是怎麼來的,也沒說過何時走、怎麼走、會不會對他這“宿主”有損,甚至連一句“不會害你”的口頭保證都打算混過去。

    奚平懷疑這邪祟是把他當成沒見過世面的冤大頭了。

    他方纔裝作用功,在煙海樓裏翻了幾本入門典籍。發現果然如那邪祟所說,凡人的“靈感”是混沌的,有點類似於直覺,不像他一樣能通靈到五官上。

    甚至在一些典籍上,“通靈”就是“靈竅開了”的意思。

    那麼問題來了,??他既然沒有開靈竅,爲什麼能通靈?

    大邪祟講的“石錐楔骨”給了奚平一點啓示――人開靈竅後,經脈通天地,??就好比是有一條能過靈氣的“路”;而假如靈竅不開,??但能用別的方法在身上另開一條“通道”,??讓靈氣能從中穿過,也會獲得一些靈竅期的神通。

    奚平由此推測,??他現在能通靈,很可能就是因爲身上多了一條這樣的“通道”……這也能解釋,爲什麼他進靈感芥子時太歲分明沒有醒,卻還是能通靈到耳朵上。

    也就是說,附在他身上的這“太歲星君”,按理是能自己吐納靈氣的。

    那麼……邪祟爲什麼要催他早開靈竅呢?說得真可憐,跟只有他開了靈竅,堂堂“星君”才能蹭上一點靈氣似的。

    蘇長老說,如果用“一定之龜”問別人,會觸碰別人的靈感,因此奚平只問自己是不是隻有開靈竅纔會被奪舍。

    仙器坐實了他的猜測……現在奚平差不多清楚了。

    這大邪祟打的是“鳩佔鵲巢”的主意。

    奚平並沒有驚慌失措――至少沒有他發現自己被太歲附身時慌。

    頭天在乾坤塔門口,受的灼骨焚身之痛好像仍殘留在他百骸中,之後奚平的異常順從讓大邪祟都以爲他是被打疼收拾老實了,殊不知那反而激起了他的兇性。

    奚平喜歡的人,搓他一把揉他一把都沒事,哪怕當時l了毛,事過了他也不往心裏去。

    但別人不行,一棒子一甜棗那套少爺不喫,誰要敢拿棒子打他,他就把誰種進土裏。

    “對不住了陳姑娘,”奚平心想,“你們參拜的大邪祟我非除掉不可,要是過後我還能活,你的仇算我的。”

    只是這事不能操之過急。

    奚平若無其事地試探太歲道:“前輩啊,我今天算是把四殿下得罪狠了,我看他不把我踩下去必不罷休。要不你也別指點我了,乾脆替我修煉得了。”

    太歲淡淡地說道:“你在使喚本座?”

    奚平敏銳地聽出他沒有多生氣,就繼續順杆爬:“四殿下這種仙門嫡系,從小就磨練靈感,奔着進內門去的,他們手裏靈石要多少有多少,可磨了那麼多年也沒開靈竅。反倒是前輩你那些門徒……弟子……還是手下的,唉,愛是什麼是什麼吧,一個個看着窮得叮咣響,卻都那麼神通廣大,前輩,你們肯定有祕笈吧?”

    “玄門沒有祕笈這種東西,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太歲道,“你沒事少看點遊俠散仙的話本。”

    “那你開過靈竅,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啊,不比我自己瞎摸索來得快?前輩你不是也說,只有我開了靈竅,才能對你有好處嗎?”

    太歲見他才“奮發”了一天就塗了牆,又想找歪門邪路偷懶,再想起那些爲個“記名弟子”位置能出賣摯友、同親人反目的散修,看這小子就越發不順眼起來,不耐煩道:“靈竅長在你靈臺之上,與你心神相連,旁人怎能替你修煉?”

    奚平失望地“啊”了一聲,心裏卻想:怪不得。

    怪不得那邪祟連他心跳呼吸都能控制,卻不乾脆奪走他身體,還要大費周章地規訓他。

    也就是說,假如他沒了靈智,瘋了傻了或者死了,他這肉/體保存得再完好,這邪祟也只能寄生,別想奪舍成功。

    而在那之前,對方是無法侵入他靈臺、窺探他心神與想法的,只有他願意交流纔行。

    回到丘字院,奚平一眼就看見白玉咫尺亮了,家裏有信。

    奚平心裏存着事,也沒仔細看,只心不在焉地溜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他看見信上有個錯字――“衣”字少了一點。

    老太太眼花,又沒讀過什麼書,寫錯字不新鮮。但老人家天天叮囑他添衣加食,不大會連這種字都寫錯……奚平認識的人裏,只有一個人會將“衣”字少寫一點,就是他三哥莊王。貴妃閨名裏有這麼個字,他要避母諱。

    再看那封短箋,除了叮嚀以外,結尾還有幾句,大意是“祖母老糊塗了,常常說了後面忘前面,你不要嫌嗦”。這話乍看是沒什麼問題,老人都愛說車軲轆話,但他們家老太太是不知道自己有這毛病的,因爲就算她嘴裏的故事講過十多遍,全家還是會很有默契地假裝第一次聽說。

    奚平越看越覺得,寫這封信的人是莊王。

    咫尺是三哥給的,那很可能不是一對,是三塊,三哥自己還留了一塊,能同步看見他和老太太之間寫的信,也能單獨和他這邊聯繫。以奚平對他的瞭解,這會兒自己寫信回,祖母那邊應該是看不到的。

    仿個外祖母的筆跡,對莊王來說是小兒科,特意留下最後幾句話,應該是怕真老太太過會兒再寫信,提前做好鋪墊。

    奚平心思急轉,知道是他給半偶起名叫“奚悅”的事讓他三哥覺出不對了。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隨即他怕太歲察覺,動作很大地往起一跳,一驚一乍地朝侍立在側的奚悅叫喚道:“你!以後不經我允許,不許偷看我的咫尺,聽到沒有?”

    半偶被他這一嗓子嚇了一跳,隨後疑惑不解地看過來:這喜怒無常的主人好像忘了他不識字的事。

    “出去出去。老太太真是……”奚平朝半偶揮揮手,一邊抓耳撓腮地找筆,一邊迅速盤算:他應該寫什麼,怎麼把他被附身的事告訴他三哥。

    但就在他要落筆的一瞬間,奚平忽然一驚:不對,三哥有什麼話爲何不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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