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太歲 >第 243 章 尾聲(十一)
    王格羅寶最後幾句話因爲喫相太急,宛語和蜜阿語混在了一起,看着像個末日妖鬼。

    姚啓情急之下扣動了火銃扳機,一槍打向王格羅寶眉心那詭異的骨頭。

    就聽“咻”一下,升格仙器豁開導靈金細絲,洶洶地衝向王格羅寶……然後偏了。

    姚啓:“……”

    這東西爲什麼還能偏?!

    火銃當然能偏,雖然是升格仙器,但本身是從凡器發展來的,凡人兵將們都得經過訓練纔會使。修士們平時依賴靈感,只要扣了扳機沒有打不中的,因此姚啓萬萬沒想到,這玩意居然還要技術。

    他瞄準的本是王格羅寶的眉心,結果一道靈光打在了目標三丈開外,可離了大譜,迸濺起來的飛沙與走石正好砸在了從另一側繞過去的常鈞腳下。

    常鈞沒了靈感加持,此時也是又聾又瞎,猝不及防一腳踩空,他栽進了奚平所在的水池裏。

    “完蛋!”常鈞絕望地想,“奚士庸泉下有知,得罵我倆十八輩祖宗。”

    姚啓破罐子破摔,也不瞄了,準備乾脆拿亂槍流彈炸死王格羅寶。

    王格羅寶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一把攥住捆住奚平的金線。落水的常鈞才堪堪抓住奚平的胳膊,奚平身上最後的神識就被金線攪碎了。

    奚平薄霧一樣的神識化作一道碎光,從真身上脫離出去,隨金線一起被王格羅寶眉心的骨頭拽走。

    王格羅寶整個人變成了一具黃金骨架,胸腹處被姚啓一發瞎蒙的火銃打中炸碎,他卻縱聲大笑。在姚啓絕望的注視下,那炸碎的骨頭轉眼恢復如初——他得到了奚平神識的特殊神通,常鈞抓住的奚平只是一具“空殼”了。

    王格羅寶回手按向一處機關,水池四周的巨石迅速合攏,碾向水裏的常鈞和奚平——這裝着敗絮的皮囊已經沒用了。

    他欣喜若狂,吞下奚平的神識,得到的東西遠比想象還多:除了奚平捲走的那一部分至關重要的古銘文,他還感覺到禁靈線以內所有的轉生木都成了他“髮膚手足”。在蟬蛻也得騎馬坐車的禁靈地,他可以像奚平一樣撥響太歲琴,和各處轉生木互換身體。

    連船也不用坐了,只要一個眨眼,他就能直接越過還在擴張的禁靈線,衝出去和隱骨融爲一體。

    隱骨湊齊全部的古銘文,他得到隱骨。到時候別說只是吞噬了幾個蟬蛻的化外爐,就是那永春錦的破爐子裏再煉上一百個南劍,也擋不住傾覆的天地。

    有了這具隱骨,上古時期就可以肆意人間,不用小心翼翼地打磨道心,不用擔心被大能吞噬,無懼任何勢力、無視一切天規。

    如今,它不受任何同源道心的影響,不用接受任何拷問,哪怕走火入魔也不會道心破碎,還是世上唯一能接受北絕山外古銘文而不被那銘文淹沒的“道”——這分明是作爲玄門之始的聖母天女之子,獨一無二的通天路啊。

    靈山都未必能長久,不死骨的主人卻能與天地同壽。

    然而也許是萬事無捷徑,因這神位過於容易,兩代隱骨主人都是未曾打磨過心境的無知豎子,分明已經萬事俱備,面對唯一的真神位,沒修過心的凡愚卻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在迷障中生出幻覺,以爲自己被隱骨“控制”。

    在王格羅寶看來,這就好比是將一隻螻蟻的意識放在真龍身上,它非但體會不到騰雲駕霧快意,還得當場惶恐而死。

    多可笑。

    這條路看似毫無考驗,其實神位本身就是最大的考驗,只有心性極堅、氣運極強、手段極高的“天選之人”才受得住這種福氣,哪裏比修成月滿容易了?連當年私吞了巫祕術的天波老祖都鎩羽而歸,只能退而求其次偏安大陸西南角——

    王格羅寶的骨肉迅速從骨頭上重新生髮,捲髮濃密如藻,異瞳光芒內斂,他高大、俊美無儔,像真正的海神。

    修翼人叫他雜種,處死了他那與“蜜阿下流種”私相授受的母親,他那不知名的父親沒有辜負“下流”二字,帶着他逃之夭夭後,又將他賣了個好價錢。

    異色瞳與修長的身體讓他成了“奇貨”,輾轉在喜歡獵奇的權貴手中,他做男人下賤的母狗,女人暖手的公兔,他知道世上所有能討人開心的辦法,練就了一雙能洞穿世人慾求的眼,並希望世人死光光。

    憑着這身本事,他搖身一變,成了蜜阿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老義子,得入凌雲降龍騎。

    隨着修翼欺人太甚,蜜阿起了異心,蜜阿人打起了老祖道心的主意。對“族人”忠心不二的王格羅寶抓住了這個千百年來沒人抓得住的機會——所有人都說天波老祖的道心是爲修蜜兩族永結同心而生,所以那些滿口昏話的蠢貨沒人接得住天波老祖的道心,只有懷揣着與千年前如出一轍的憎恨的野心家才配。

    他捨命築基,“欣然”接受族中強加給他的馴龍鎖,背叛凌雲山;委身無心蓮花印,背叛蜜阿權貴;推濯明那死禿驢去萬劫不復之地,篡奪蜜阿族長之位。最後利用蜜阿的靈獸與比靈獸聰明不了多少的下等蜜阿人,攪起南闔之變,抓住傳說中的金平“太歲”。

    那金平廢物紈絝不知何德何能,總有一羣人前仆後繼地護着他,害他險些功敗垂成——幸好,雖然一波三折,這結果卻比他期待的還圓滿。

    那是對他這比任何人都曲折的路的獎賞。

    王格羅寶懶得再浪費時間“關照”那幾只金平螻蟻,轉身穿過了無數轉生木。

    臨出禁靈線之前,鬼使神差地,他落到了陶縣——化外爐前的一棵轉生木裏。

    傳說中的“南劍”支修、侍劍奴武凌霄等一干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就在幾步之外,卻完全察覺不到他存在。

    王格羅寶玩味地看着他們沒頭蒼蠅似的圍着轉生木,不明白奚平爲什麼再次失聯。

    然後他目光落在化外爐上——那本來是最邪的魔神遺物,落到了神奇的惠湘君手裏,竟將固若金湯的靈山也撬動了一線天。

    “平平無奇。”王格羅寶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向化外爐,往那聖人屍體焚化爐裏看了一眼,心說,“我看它做什麼?”

    這念頭一起,王格羅寶忽然一愣:對了,他爲什麼會想看化外爐?冥冥中好像有什麼指引他過來,似乎是靈感在提醒他,他忽略了什麼事……

    禁靈地,修士的靈感其實也跟着不太準了,或許因爲他吞噬的奚平在這裏有“特權”。

    他忽略了什麼來着?

    王格羅寶來到了化外爐旁邊的一棵轉生木上,窺向裏面微微跳動的爐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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