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建安賦 >第二章:甦醒(二)
    田瑭停止了手裏扭動木鎖的動作,這把木鎖遠比想象中要結實。他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沒多久,一個矮小精瘦的身影從旁邊的檻車處轉了出來,穿着一件類似馬褂的衣服,手裏攥着刀。

    田瑭一言不發,緊盯着那個人。

    他就是兇手!不是主謀也是同夥!

    來人也看到了田瑭,身形明顯頓了一下,話卻是脫口而出:“娘咧,死的活的,你可別嚇老子!”

    看田瑭一動不動,來人又往前走了兩步,發現田瑭的眼珠在跟着自己轉,鼻孔裏面還呼呼的冒着白氣,這才知道是活人,便喊了起來:“雷高,這裏有個活的!”

    一會功夫,名叫雷高的健壯漢子便出現在檻車外,和那矮小的傢伙一起打量田瑭。

    “娘咧,這都凍不死,是不是有啥絕學呀!”矮個子縮着脖子,繞着檻車裏的田瑭看了一圈。

    “那就來一刀吧!”健壯漢子拔刀就要往檻車裏刺,“試試就知道了”。

    “慢,你個傻缺!慢!”矮個子急忙拉住同伴,“別在這裏做,壞了上頭的好事!”

    雷高橫了他一眼,把刀送回腰間刀鞘:“就你機靈。”

    田瑭見兩人在外面你一言我一語,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裏,怒極攻心喝罵一句:“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殺人!”

    “噓,你小聲點,別驚動了校尉!”矮個子比劃了一個手勢,“把他嘴堵上,讓校尉聽見了,還以爲咱倆辦事不力呢!”

    雷高迅速拆開木鎖,如同拆卸一個精巧的機關。開門後的下個瞬間便一巴掌摑在田瑭臉上,打得田瑭眼冒金星。另一隻手則扯下田瑭的腰帶,塞進他嘴裏。

    田瑭感覺臉上像被馬桶刷刷過一樣的火辣,嘴裏更像是被塞進了一塊茅廁的墊腳磚頭。正暈頭轉向,便感覺那漢子解開了自己腳上的腳鐐。

    冷靜方能應對,田瑭強行平復如麻的大腦,企圖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兩人把田瑭從檻車中拖出來,見他手腳不利索,也不廢話,直接將他在雪地上拖行。

    “你別說,這法子真好,讓他們自己凍死,可就不算我們殺的了,要怪只能怪老天爺,怪不到我們頭上。”矮個子邊走邊說。

    “校尉自然比我們高明。”雷高仍然不多話。

    “校尉哪有這等見識,這一定是華將軍或者蔣參軍的手段!”矮個子回頭看了田瑭一眼,“這小子真是倒黴,凍了一晚上不說,還得接着遭罪!”

    “少說話,快做事。”雷高不滿的回了一句。

    “出了轅門就辦,這鬼天氣,誰愛在外面待着誰是孫子!”矮個子的話總是很多,但腳步卻加快了。

    田瑭想要掙扎,但實在使不上力氣,只能任由兩人架着自己,雙腿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溝壑,彷彿摩西分開的紅海。但摩西那條是生路,田瑭這條是死路。

    天氣寒冷,時間尚早,校場孤零零的窩在城牆邊,離東衛營和東城門都有段距離。還沒到操練的時候,校場中寂靜無聲,只有人體在雪地上拖行的細碎動靜。

    出得轅門,兩人左右打量,想找個不那麼顯眼的地方處理掉田瑭。

    矮個子指了指城牆邊的一棵枯樹,示意那裏比較合適,兩人便又把田瑭拖了過去,扔到牆根。

    田瑭躺在地上不動,無謂的掙扎是沒有意義的,他極力壓抑恐懼,積蓄力氣。

    雷高抽出刀就要動手,矮個子一臉的嫌棄:“就知道動刀子,待會一牆一地的血,你收拾?若再給人看見,你料理?”

    雷高已經忍他到現在了,終於壓抑不住肚子裏的火氣:“孫勇,你個孫子,你來!”

    孫勇咧咧嘴,俯身朝田瑭伸出手,田瑭想要抵擋,被他一腳踢在腰上。

    他抽出塞在田瑭口中的腰帶,捏在手上抖了抖說:“老天爺都沒能凍死你,也算你命硬!但命硬也不是好事,你說你早點凍死多好,還省了俺倆的力氣。我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你死後可不要來找我呀。”

    人的大腦在危急時刻會管用不少,所謂急中生智。不過田瑭並沒有找到逃生的辦法,而是對自己的境遇有了切實的認知。

    田瑭當然知道這是要勒死自己,但他沒有動作,眼前如幻燈片般閃過一個個畫面,檻車、木鎖、軍營、大纛、城牆,還有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色衣袍以及這兩個古裝軍人。

    一切如此真實,絕非夢境;那具冰涼的屍體,絕非道具;只要命不談錢,絕非綁架。除非……

    田瑭僵在原地,咀嚼着結論,一動不動。

    福爾摩斯對華生說:“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麼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

    孫勇見田瑭傻在那裏,以爲他已認命,感覺有些無趣,便要上前動手。

    田瑭仍在思索,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需要證實。

    “今天是何年月?”田瑭突然張口問。

    孫勇很是驚奇,人在將死之時,竟然不求饒命,反而問這無關緊要的問題!

    想想也是,啥時候生和啥時候死,對人來說,確實是兩個重要的問題!

    “也罷,便讓你死得瞑目。如今是初平元年十月。”孫勇上前一步,“安心的去吧,明年今日,俺倆來此祭你。”

    雷高一把抓過孫勇手中腰帶,口中罵道:“咕咕叨叨這麼久,屁事都沒幹成!”

    “初平元年”這個詞很熟!田瑭努力搜索記憶,腦中出現了一句電視旁白:“東漢獻帝初平元年,公元190年,關東州郡起兵,諸侯討董。”

    自己來到了東漢末年,天下大亂之世!

    隨着脖子上腰帶的猛然收緊,田瑭的下一個問題被箍在了嗓子眼。

    雷高附在他背後,雙手朝兩邊拉扯着他的生命,從一開始就不留餘力。

    脖頸劇痛,氣息漸弱。田瑭的過往人生中,沒有任何一種經驗可以應對當下的危局,他的雙手在空中亂抓,似在掙扎,似在抵抗,但毫無用處。

    除了雪花,空中一無所有。很快,雪花就會融成雪水,如他流逝的生命,把握不住。田瑭放棄了掙扎,死亡也許就是重回現代的方式,他想。

    短暫的停留並不足以讓他對這個時空產生任何留戀。也許王圖霸業被扼殺會讓他感覺有些許遺憾,不過這本來就不是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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