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建安賦 >第十四章:新生(二)
    怎樣才能不餓呢?要麼喫飯,要麼睡着,要麼死掉。

    怎麼才能在不舒服的情況下睡着呢?要麼太累,要麼喝醉。

    思路立刻清晰起來,剛剛他們不是喝酒的麼?左丞出去的時候可是空手走的,這屋裏說不定還有酒!

    根本不用找,酒就在桌邊的地上。

    摸一摸酒罈,還有些餘溫,田瑭不由開心起來。人有時候真的是很賤的生物,條件優渥時,再好的東西都提不起興趣;這纔剛遭了一天的罪,一點點酒都能帶來喜悅。

    搬起來嚐了一口,酒味不足,甜味嫌多,就像後世的米酒,不過確實暖胃。

    “酒就是糧食!”這是田瑭的兄弟們經常說的話,不過他每次喝多都不是因爲這句話,而是另一句“酒嘛,水嘛,兄弟嘛!”

    不過現在,田瑭就是爲了“酒就是糧食!”這句話而在大口大口的喝酒。總歸是能入口的東西,不管是補充了什麼,先補充起來再說,反正現在是餓的發昏,什麼都缺。

    半罈子酒估計有兩三斤的樣子,沒多久就快見底了,田瑭也已經飽了。

    酒的度數很低,田瑭感覺還不如後世的葡萄酒,不過溫酒下肚,身子終於暖了起來,腿彎處也彷彿不那麼疼了。

    屋外的風大了些,門被吹開一條縫,灑進來一些雪花。

    田瑭湊過去從門縫中往外看,墨色的天幕下,冰凍的大河蜿蜒如一條白龍,河邊的大山如一頭潛伏的巨熊。白龍和巨熊在風雪中對峙,誰都沒有莽撞出手,但是試探性的摩擦已經濺出了火花,形成山谷中星星點點的燈火。

    看了一會,風雪竟然更大了,遠處的燈火開始明滅不定。

    田瑭搬了兩個凳子抵住門板,希望雪可以把細小的門縫堵住,這樣風就會被徹底擋在外面。

    屋裏也越來越黑,炭盆畢竟只有微弱的一團紅光,田瑭重新爬上桌子,蜷縮在炭盆旁安靜下來。

    身體漸漸放鬆,大腦也開始慵懶的休息,不再思考問題,而是任由思維在時空裏遊走。

    前世的畫面在腦中一一浮現,第一次修理好一臺設備、第一次看到自己設計的產品、第一次搞定一條自動化生產線、第一次進入體制、第一次寫官樣文章……

    曾經的自己雖然還算上進,卻沒有太多野心。最好的日子便是該上班上班,該下班下班,玩玩遊戲,陪陪家人。

    命運竟然讓自己來到了漢末亂世,想想那些聰明到極點的牛人、想想那些殘酷到極點的戰爭、想想那些陰暗到極點的權謀,田瑭更是一點點野心都不敢有。

    還是要有一點野心的,起碼要看看貂蟬到底有多美!對了,還有甄宓,還有江東二喬。

    胡思亂想間,緊張的情緒逐漸被酒精安撫,田瑭進入夢鄉。

    他夢到了妻子和女兒,看到她們在做遊戲,陽光灑在她們身上,泛出柔和的光,溫暖而靜謐。

    田瑭向她們走去,卻發現她們始終和自己保持着距離;他加快步伐,而她們居然在遠離自己;他跑了起來,甚至都能感覺到冷風吹過臉龐了,可還是離她們越來越遠。

    她們離自己遠去,溫暖也同時在離開自己。越是拼命的追趕她們,她們就越遠,周圍也越冷。

    直跑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她們卻終於消失在視野中。

    田瑭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炭盆已經熄滅,沒有一點光。

    一場夢而已,誰又知道現在自己經歷的這一切是不是一場夢?

    屋內並不是完全漆黑一片。相反,桌子和凳子上都泛着淡淡的銀輝,自己身上也是。

    田瑭從桌上下來,腿彎處的疼痛提醒他這不是夢。他蹭到門口,發現門不知什麼時候又被風推開了一道縫隙,外面有光亮照進來。

    田瑭想要把門重新掩上,手伸過去,發現並沒有風。

    透過門縫再往外看,風雪已經停了,一輪圓月露出雲層,灑下細膩銀光。

    不同的地點看到的是同一個月亮,不同的時空看到的還是同一個月亮嗎?

    田瑭不知道,他希望是這樣。

    想起壇中還有殘存的一點酒水,他又蹭到桌邊取回酒罈,對着月亮舉了舉。

    酒已經徹底涼了,不過這不重要。田瑭仰頭將殘酒一飲而盡,冷冽的酒線劃過咽喉,冰涼的淚珠滑落臉龐。

    沒有我,你們要好好生活下去;沒有你們,我也會堅強的活下去。

    但願人長久,千年共嬋娟!

    愁思比憂慮更讓人煎熬,酒意已散盡,田瑭沒有了睡意,倚在門邊一直坐着,凝神思考。直到山谷中迴盪起悠長的號角聲,才把田瑭從入定般的狀態中拉回現實。

    又坐了一會,外面鎖匙響動,有人開門。田瑭努力站起來,保持鎮定而堅毅的表情。

    來的是左丞,他帶來了一塊餅和一壺水。

    “你快點喫,完了去上工。”左丞把餅遞給他,看到了地上散開的繩索,不過並未理會。

    田瑭確實很餓,即使那餅硬的跟石頭一樣,他也抓起來便咬,然後就着冷水硬往肚子裏咽。

    左丞對田瑭的配合比較滿意,待田瑭喫完,他便率先出門,並示意田瑭跟上。

    太陽剛剛升起,陽光照在積雪上,把整個山谷映得一片紅亮。一羣羣的人陸續從河邊成片的木屋中走出來,他們都穿着相同的服飾,應該是工匠和力夫;一隊隊巡邏軍士排着隊伍穿行在谷中,他們應該就是考工室的守備力量。

    “我不在乎你是因爲犯了什麼錯才被送進來的,到了這裏,還是安分一些好。”左丞在前面邊走邊說。

    “知道。”田瑭回答的很簡潔。

    “只做安排給你的事,其餘的不要看、不要問、不要想,只有這樣才能在這裏幹下去,也纔有出去的可能。”左丞直截了當的交了底。

    “知道。”這些跟田瑭預想的差不多。

    “不過,時間也許會有些長,說不定到時候你自己都不想走了。”左丞輕飄飄的說着,田瑭竟從中聽出了嘆息。

    “知道。”田瑭不知該如何接這一句,只能重複了一句回答。

    談話結束,餘路無言。地上覆着雪,根本不知道哪裏是路,不過左丞走的依然很快,很準。田瑭只能咬牙忍痛,踩着他的腳印勉力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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