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建安賦 >第三十九章:安身(十)
    “剛纔聽皇甫寧率先認出這七言體,見識竟在我這一衆徒弟之上,實在讓人慚愧。”炳原依舊笑容滿面,“如若不棄,姑娘以後可到堂內就學,便坐在子義他們的位置吧。”

    “謝先生!”沒有想象中的喜出望外,皇甫寧只是在窗外欠了欠身,聲音依舊平穩、清晰。

    “不過兩日,文佐已將她調教的如此知書達理,寵辱不驚,真是讓人驚奇啊!”炳原看看皇甫寧,又看看田瑭,由衷讚歎。

    他聽太史慈說,這小姑娘不過是從人市買來的家僕,定然不會是什麼知書達理的人。

    “小寧是官宦之後,本又天資聰慧,確實非我功勞。”看着皇甫寧盈盈從門口進來,田瑭想起炳原用的“調教”一詞,不禁有些尷尬。

    雖然,現在這個詞還沒有猥瑣的意味。

    “確實是奇才!老夫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王烈心懷大暢,“往後大家兄弟相稱,不必再如此拘束啦!”

    “承蒙擡愛。”田瑭依舊四平八穩的回答。

    “他總是這麼客氣!”太史慈站起來說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現在離天黑還有點時間,大家想不想聽我們在考工室裏的趣事?”

    徒弟們當然鬧哄哄要聽,先生們也不着急離開。這個時代,匱乏的不僅僅是物資,還有娛樂。

    別看太史慈平時言語不多,講起故事來倒頗能添油加醋。起初還講得四平八穩,到後來越說越浮誇,連田瑭自己都不好意思繼續聽下去了,衆人卻聽得津津有味,皇甫寧更是眼睛眨都不眨。

    “要說司馬器,那也是一頂一的高手,可是見到田瑭,就像見到行業祖師,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太史慈絲毫不介意抹黑一下司馬器來擡高田瑭。

    終於,遠處傳來“咚、咚”的聲音,打斷了太史慈的滔滔不絕和田瑭的羞愧難當。

    這是宵禁鼓,天色不早,該各回各家了。

    田瑭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結束了這一天,他揉揉膝蓋,準備起身,卻被王烈的話打斷。

    “且慢!今日無需宵禁,公孫太守已宣佈襄平解除宵禁三日。”王烈朗聲道,“待會就該有附鼓傳來。”

    “解除宵禁?”田瑭一瞬間沒反應過來,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看來離公孫度自立的日子不遠了。

    果然,不多時,鼓聲再次傳來,兩緩一急,重複三遍。

    “大家難得齊聚,又碰上解禁,不如一起喝一杯如何?”太史慈顯得意猶未盡。

    “再好不過!”管寧哈哈大笑。

    “同去,同去!”炳原跟着附和。

    只有王烈擺擺手:“你們去吧,我這把年紀可禁不起折騰。子尼,你便同去。”

    衆人和王烈相熟已久,自然知道他的身體不能喝酒,也不多勸,只拱手示意。

    “文佐佳作,老夫久久回味,甘之如飴。”王烈突然說道,“不知可有他作,老夫好帶回去仔細品味,權當解了我的酒癮。”

    頓了一頓,王烈又補充道:“文佐勿要疑慮,老夫已識你才學,絕無再試之心。只是猜你必有舊作,想討來參詳學習一番。”

    “先生太擡舉了,我哪有什麼舊作。”田瑭連連擺手。

    “王長史也是個癡人,文佐若有佳作,不妨說一說。”管寧拍拍田瑭的肩膀。

    田瑭心中微嘆口氣,還好當文祕時古詩詞背了不少,不然真的無法應付這樣的局面。

    定了定神,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田瑭吟誦道:“沉沉更鼓急,漸漸人聲絕。吹燈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好!好一首五言!”王烈鼓掌而笑,“吹燈窗更明,月照一天雪!妙啊!妙!此詩應景如斯,必是新作,文佐頃刻成詩,又是如此佳品,老夫實在佩服!”

    “行啦,大家往後多的是時間相聚。這天色眼見就黑,再晚可就得走夜路了!”管寧看起來是個好酒之人。

    “你一點也不像博學鴻儒。”王烈笑罵道。

    “我只是個饞酒俗人。”管寧瀟灑跳脫,“好久沒喝到醉生樓的酒了。”

    “我把小寧送回家,一會去找你們。”田瑭當然不會忘記了皇甫寧。

    “你家陳信不是跟來了嘛!你可別想臨陣脫逃!”程質果斷的提醒,或者說拆穿田瑭。

    “走吧走吧,今天考工右丞請客!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國淵笑着首先跨步出門,衆人魚貫跟上。

    轉過兩條街便是醉生樓,說是樓,其實就一座一層的木質建築。

    且不說和富麗堂皇的興慶樓作比較,就算和旁邊的普通酒樓相比,醉生樓也顯得有些陳舊。

    “怎嘛,捨不得幾個錢啊?”國淵見田瑭站在門口打量,並未跟着管寧直接進去。

    “當然不是,我只是在想此樓毫不起眼,竟能得管寧先生青睞,必有緣由。”田瑭一本正經的說。

    “說你聰明你還喘上了。”國淵笑着拍了一下田瑭的肩膀,“不過確實如你所說,這醉生樓有三寶,一曰酒、二曰文、三曰人。”

    “什麼意思?”田瑭很是好奇。

    “進去你就知道啦!”國淵不耐煩的拉着田瑭就往裏進。

    店內並沒有包間,兩排矮几一個挨着一個擺下去,如後世的徒弟食堂一般。

    矮几邊零散的坐了幾個人,都是一般的書生模樣,見管寧等人進來,有人起身拱手致禮。

    內裏一人趨步上前,和衆人一一見禮後才引導大家到稍寬敞的席邊坐下,看上去既像是酒保,又像是書生。

    “今日解除宵禁,你這裏的酒可管夠?”管寧問那人。

    “先生取笑,小店有的可不就是酒麼。”那人笑呵呵的答應,舉手投足間竟有些儒雅的氣質。

    “這人是誰?”田瑭很是好奇,偷偷問太史慈。

    “也是南方流落過來的,原是個讀書人,到達遼東後有些落魄了,便做了這營生。”看得出,太史慈沒少來這裏。

    幾人寒暄之際,酒菜已經上來了,酒是壇裝的,菜就小三樣。

    門口又陸陸續續進來一些人,都是書生打扮,彼此相熟者多。到了店內,隨便找個位子便坐了。

    管寧是好酒之人,大家還未全部落座,他已掀開一罈酒,自顧自的飲了一口。

    然後就是一聲極舒暢的呻吟。

    未見他去動那幾樣小菜,卻又抱着酒罈連喝了幾口。

    店內大多數人都認識管寧,見他已經開動,也不寒暄,紛紛提起罈子相互遙敬。

    田瑭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場景,彷彿所有人都相互認識,又都很有默契一樣。雖然沒幾個人說話,氛圍卻十分溫暖愜意,田瑭也不自覺抱起了酒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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