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胡善祥 >第 101 章 癡男
    朱瞻基以養病的名義將胡善祥軟禁。

    胡善祥以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抗爭。

    她沒有用蠻力闖關卡,因爲這樣只會讓護衛們爲難——這羣護衛也是來自幼軍——朱瞻基登基之後,立刻把散落在各地藩王府當護衛的幼軍們召集回京城,待遇比以前更加優厚。

    護衛不阻止她,是抗旨。阻止她,勢必會弄傷她,傷害國母,輕則丟官,重則丟全家人性命。

    做人要善良。胡善祥不想借別人肚子、坐享其成抱兒子、不想把後宮嬪妃當豬狗一樣殉葬。甚至九年前參加選秀時,她再消極怠慢,只求淘汰,但只要干係到同屋秀女們實現夢想,她還是會盡力過關。

    所以被軟禁之後,她沒有硬闖,沒有用暴力手段反抗,照樣喫喫睡睡。

    她只是不合作了。

    在坤寧宮這個華麗的囚籠裏,她不再配合朱瞻基扮演恩愛夫妻,不和他說話,朱瞻基非要擠過來要她同牀,她就抱着被子滾到裏面,把外面讓出來給他睡。

    她拒絕他的求歡,不讓他碰她。當然,以她的體力,她反抗不了他。

    好幾次差點失守了,她對他說,“不要讓我恨你。你再越雷池一步,我們就徹底決裂了。”

    淪爲愛的囚徒,胡善祥也有她的驕傲和尊嚴,她不哭也不鬧,平靜的警告他,讓他知道,她做出的決定並非一時心血來潮、隨口放出來的狠話。她每一句話都是認真思考過的,她想要什麼,不要什麼,他無法改變。

    朱瞻基終究放開了她,忿忿而出,道:“我恨你!”

    走到房門口,頓住,折返回來,強行扯開她的被子,默默的貼在她身邊睡下。

    如此這番,反反覆覆。

    從初春二月到盛夏七月,從樹枝上白雪瑩瑩,到池塘蓮花綻放;從屋裏子燒着地龍取暖,到擺上了置放冰塊的木製冰鑑。

    天氣越來越熱,由寒入夏;夫妻關係越來越涼,由夏入冬。

    這期間無論朝野如何催促,朱瞻基都不提選秀之事。張太后問他,“你和皇后是怎麼回事?好端端以養病爲由把她軟禁在坤寧宮,連哀家都不能去見她。你怎麼越大越犯渾了,這麼好的媳婦上那找去。”

    迫於孝道,朱瞻基只得含糊的說出實情,“她要離開紫禁城,與我和離。”

    張太后大驚失色,“怎麼可能?天家沒有和離一說,只能廢后。她是不是糊塗了?”

    朱瞻基說道:“我巴不得她糊塗一些。可是她偏偏活的太清醒了,她從選秀時就要逃離這裏,我們成婚七年,無論我如何溫柔小意,她最終都不改其志,從太孫妃到皇后,她都不曾放在眼裏,而我,也不會讓她離開。”

    張太后連連嘆氣搖頭,“孽緣,真是一段孽緣。”

    漢王世子朱瞻壑從守衛坤寧宮的梁君那裏得知帝后鬧矛盾,胡善祥被禁足。

    朱瞻壑深知大哥密不透風的手段,加上九重宮闕,胡善祥插翅難逃。

    思慮再三,朱瞻壑硬着頭皮觸了龍鱗,先套近乎,“臣弟還能叫皇上大哥嗎?”

    一看就沒憋好屁,朱瞻基沒有回答。

    “那我就當大哥默認了。”朱瞻壑嘴上叫的親熱,“大哥,聽說大嫂身體不好,連宮門都走不出去了,要不要臣弟去請幾個神醫進宮給大嫂瞧病?”

    朱瞻基說道:“不用,靜養些時日就好了。”

    朱瞻壑說道:“心病難醫,大哥,你明知什麼心藥可以治療大嫂的病,你就不能給她嗎?再這樣下去,會越拖越嚴重。”

    朱瞻基雙目迸發出危險氣息,“朕看你最近是太閒了,最近連日暴雨,德勝門那段剛修好的城牆又塌了,你去督辦此事,重修城牆,若再塌了,就削你的祿米。”

    朱瞻壑說道:“孟姜女哭倒長城,城牆八成是大嫂哭倒的。女人看似柔弱,實則骨子裏和男人一樣,甚至比男人要硬,有些事情,勉強不得。”

    “朕偏要勉強,滾!”朱瞻基把弟弟打發去修牆,又回去把負責保護坤寧宮的梁君換下來,也一併貶去砌牆。

    七月十五,中元節,入夜。

    朱瞻基來了,要胡善祥換上平民的衣服,“我們去什剎海放河燈。”

    九年了,這是他們每年到了這天必定會去玩耍的地方,承載着太多美好的記憶。

    胡善祥換好衣服,說道:“皇上總算記起來了,囚犯也有出去放風的時候。”

    朱瞻基假裝沒聽出話裏的諷刺,說道:“把手張開,我要搜身,你別想夾帶什麼戶貼、金銀細軟出宮。”

    “我是去給亡母放河燈,又不是春闈進考棚的舉子,還要被搜身查夾帶。”胡善祥不理他,徑直上了馬車,朱瞻基怕是走火入魔了。

    朱瞻基隨後跟上,馬車疾馳,其顛簸之聲掩蓋了車廂里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動靜,朱瞻基將她從頭到腳都搜(摸)過了,沒有找到夾帶。

    到了什剎海的碼頭,胡善祥雲鬢微松,衣裳散亂,連膝褲的帶子都開了,喇叭花般的膝褲褪下小腿,堆在腳面上。

    朱瞻基把膝褲提到胡善祥小腿肚上方和膝蓋之間,繫緊了帶子,“看來靜養是有用的,不出去亂跑,腿比以前豐潤了一圈,變結實了。”

    胡善祥簡直想捶爆他的龍頭!

    朱瞻基又在椅子上撿起一隻耳環,這也是胡善祥在被搜身掙扎的時候無意中甩脫的。

    他拿着耳環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還記得這隻耳環嗎?”

    這是一隻金鑲玉玉兔搗藥耳環。用黃金做圓月,裏頭是一塊白玉雕琢成玉兔搗藥鑲在圓環裏。

    作爲皇后,胡善祥的首飾多得一個屋子都裝不下,她未婚少女時期還挺喜歡精心打扮自己的,與朱瞻基大婚之後,當了皇室孫媳婦,要謹言慎行,打扮以素淨端莊爲主,有時候甚至不施脂粉,那裏還記得一對普通的耳環。

    “不記得了。”胡善祥說道。朱瞻基眼裏掠過一絲失望,“我幫你記着,這是你剛進宮當女官時,宮裏銀作局分發的首飾之一。你曾經戴着這對耳環與我乘坐馬車,去觀看幼軍擂臺選拔。”

    胡善祥猛地記起來了,當時朱瞻基嫌棄她打扮太耗時間,把她強行拖到車上,她在車上插戴這對耳環,馬車太顛了,總是對不準耳洞,戴不上。

    朱瞻基嫌她礙眼,就搶過耳環,給她戴上。

    戴上之後,“博覽羣書”的他以爲是胡善祥故意戴不上,勾引自己玩心計,爲了證明自己心志堅定,就吻了她的脣,還說:

    “才當了一天女官,你就迫不及待想當我的女人了。明確的告訴你,這點伎倆對我無用,我親你,就像親自己手背一樣沒有感覺。我能扛得住所有誘惑,你趁早死心吧,你再這樣,我就把你逐出宮廷!”

    這是他們的初吻。那時候兩人面不和心也不和,互相瞧不起,但是現在回憶起來,卻是甜的。

    九年過去,物是人非。

    胡善祥嘆道:“現在過的不好,纔會一直回憶過去的舊時光。你我再這樣磨下去,這些舊日美好時光都會扭曲變形,只剩下怨恨,相看兩厭,佳偶變怨偶。”

    “不準說這些。”朱瞻基捂住她的嘴巴,像九年前那樣給她穿過耳洞,戴好耳環。

    兩人從碼頭上船,胡善祥看着護衛們一個個都臉生,朱瞻基怕她橫生枝節,將與她熟悉的梁君、陳二狗、唐賽兒等等全部調離,這次中元節放河燈,用的都是與胡善祥沒有瓜葛的新人,所以她一個都不認識。

    一盞盞河燈飄蕩在湖水之上,天下水面,皆是一片銀河。

    圍繞着帝后畫舫的船隻都是僞裝成遊客的暗衛,若有不是自己人的船隻靠過來,就駕船去攔截,將船隻逼開。

    船隻會攔下,但是一盞盞河燈飄過來是不會管的。一來河燈實在太多了,管不過來,二來河燈寄託着人們的哀思,強行打翻,沉入湖底,有損陰德。

    又有一大波河燈飄來了,護衛和暗衛們都沒注意到在一盞盞蓮花燈裏,在重重蓮花花瓣的掩蓋下,是一根用來換氣的蘆葦杆。

    漆黑的湖水之下,是一個個含着蘆葦杆的潛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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