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琉瞧了就覺得好笑，這人還真看得起她自己。
“我這人最不怕傷和氣，你也知道，我是趙老闆親自請來的，我作爲名角兒，來這兒自然會搶你的風頭，但……我可不是來搶你飯碗的。”
顧琉說的雲淡風輕，順帶隨手摸了一個道具杯子端詳了半天。
要說這個珍娘，也不能說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戲曲界有戲曲界的規矩，那些被人敬重的名角兒，在戲曲界也算得上是大前輩，燕書瑤雖然年齡不大，但功力強得很，不只如此，因爲名聲響亮，她還和許多名伶合作過，那可是別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珍娘更是羨慕不來，但礙於輩分，雖然心裏不服，卻也只敢背後推搡她幾句，明面上可不敢與她撕破臉面。
“你這話什麼意思？”
珍娘安撫自己半天，仍舊氣得橫眉冷豎。
“意思就是，我可不像你，日日守着戲班子唱戲，該由你上的戲，一場也不會少。”
顧琉眉梢稍稍舒展，雖說唱戲難不住她，但她對唱戲可沒什麼興趣，要想完成任務，可不是日日唱戲就能唱來的，這些不過是她登天的階梯罷了。
她沒打算在這兒唱一輩子戲。
“總之，我既然已經簽了合同，一時半會兒不可能離開坤乾戲班，你若覺得被我壓了一頭，心裏過不去，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去別處尋個頭牌做作。”
顧琉說話做事最煩拐彎抹角，和這個珍娘也懶得多言，有些事提前說明白了，也免得之後再升事端。
一語言罷，顧琉眼神示意，讓珍娘讓出梳妝檯。
“兩個時辰之後我便要登臺，這位置你還不讓？”
珍娘哭咧咧的跑出去時，顧琉已經開始給自己描眉了，剛纔在珍娘耳邊煽風點火的小丫頭，此刻也變了副臉，殷勤的服侍顧琉。
趙乾廷對燕弱一直十分看重，燕弱迴歸戲園，他還向外界宣傳了出去，戲園免費三天供人賞戲。
兩年沒再唱過戲，這次登臺，算得上是燕弱的復出首作，這信兒一傳出去，平日裏冷冷清清的戲園，半個時辰不到便擠滿了人。
後臺梳妝檯前，顧琉捋順了鬢角髮絲，緩緩嘆了口氣，目光一斜，剛好能看見半開的木窗外擁擠的人羣，吵鬧聲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所有人都在等候着她登場。
“該您上了。”小丫頭哂笑着，幫顧琉掀開了簾子。
顧琉無意沉眸瞧了她一眼，總覺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來不及多想，顧琉蓄了口氣，穩步走向了臺前。
“啊哈！”
“青春正二八，生長在貧家。綠窗人寂靜，空負貌如花。”
顧琉選的正是京劇中有名的《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選段，她的意圖很簡單，就想唱給臺下的陸倦聽聽。
金玉奴初登場，正是妙齡少女盡顯活潑，顧琉腳下輕移肩卻穩，纖指一伸宛作蝶，帕子掩面遮羞起，水眸輕擡傳情意。
臺上，身着正紅色戲服的顧琉隨風而動，靈動無比，宛如鏡湖上高高揚起的一朵血色紅蓮，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引得人陣陣歡呼。
根據演出進展，顧琉一出後臺匆忙就跑上戲臺子，原本平穩的腳下如同抹了油一般，顧琉重心稍有不穩，便重重地摔了出去。
戲園裏人突然噤聲，名角兒砸到檯面的響聲，他們聽得清清楚楚。
就那麼一瞬，顧琉感覺大腦突然一片空白了。
有人在鞋上動了手腳！
腳腕上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額頭上瞬間就滲出了冷汗，顧琉顧不上這些，念詞依舊鏗鏘有力，將那負心郎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擡袖抹淚，唱到激動時，索性將那雙靴子扯下丟了出去，淚水混着冷汗將兩頰的胭脂沖淡，座上觀衆們聽得入迷，竟也分不清方纔的摔倒……是意外還是設計。
一曲唱罷，顧琉拂去眼淚，忍着腳上劇痛謝了幕，臺下人瘋了一般的鼓掌，掌聲久久不息。
顧琉得體地笑着，目光在貴人正座上移動，最終停在了陸倦一旁的章琪身上。
謝幕完轉身，顧琉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霜的冷麪。
她拖着腫如豬頭的腳，踉蹌着快步去了後臺。
想也沒想，給那梳妝的丫頭紅鴛的臉上狠狠賞了一耳光。
“你TMD算計我？”
“誰給你的膽子？”
小丫頭驚叫一聲，捂着臉就往後退，或許是因爲疼得過分，眼淚頃刻間溢了出來。
顧琉咬了咬牙，一把將她捂臉的手打了掉，掐住了她的脖頸。
“在我靴子地上抹了滑粉，害我跌傷，是不是你？”顧琉越想越氣，剛纔她摔倒的位置，距離臺邊連十釐米都超不過，她若再倒黴一點，能直接從二樓戲臺上滾下去！
非死即殘。
這人好狠的心！
“不……不是我，不是我……”紅鴛瘋了一般扯她的手，小臉憋得通紅，動靜一大，把後臺的人都引了過來。
衆人小聲嘟囔着，卻沒有人敢出頭替紅鴛說話。
這戲班的伶人都不簡單，但凡是看到顧琉摔倒那一幕的，心底也都有了數，若不是有人故意害她，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會跌倒。
“不是你是鬼嗎？”
紅鴛掙扎的動作碰到她受傷的腳腕，又是一陣鑽心地疼，顧琉牙咬的咯吱響，順手在紅鴛右臉上又來了一巴掌。
“想進警局是不是？”
顧琉扯着她的領口，厲聲問道。
說話間，戲班子裏的好心人把那雙鞋遞到了顧琉眼前，她沒猜錯，鞋底上的滑粉還殘留很多。
她點頭謝過那人，將鞋接了過來，扯了把椅子坐到了紅鴛面前。
“證據確鑿，我倒想聽聽你怎麼狡辯！”
她擡手將鞋底在紅鴛眼前晃了一下，脣角的笑意有些嚇人。
“燕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害你的……”
“是……是有人逼我這麼做，我若不做，她便要賣了我家妹妹！”
紅鴛撲通一聲跪下來，不顧衆人的驚訝，嚎叫着道出了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