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琉按住手腕上的袖子,眼神閃閃躲躲的。李倓素以火眼金睛着稱,因爲這事,她在來之前就很是忐忑,擔心自己有所疏漏。
原以爲一切都已經妥當,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敬茶動作,竟然還不小心把手腕露了出來。
她自小習武,在戰場上打打殺殺了數年,連臉都沒能倖免於難,到現在額頭上劉海下還藏着一條疤,更何況是身上呢?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布着百餘條傷痕,手臂自然不如那些嬌貴的京城少女那般嫩滑,如今被李倓看了去,他定然會遐想連篇。
眼瞧着顧琉尷尬至極,戰痕也很有擔當的站了出來,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縱使李尚書是長輩,握着當朝王妃的手怕也是不合適吧?”
被他一提醒,李倓才意識到男女有別,他擡眸看了看眼前的兩個人,莫名地嘆了口氣。
幾秒鐘後,他放開了顧琉。
“昨日宴會上我見了王妃,就覺得眉眼之間像極了李某的一個後輩,所以才當着聖上地面出言試探,不爲別的,只是李某有私心,想要探究事實。”
剛剛掙脫了束縛的顧琉,懸着的心方纔放下,聽見這話,頓時覺得汗毛倒豎,她往後挪步的動作一滯,心中不妙之感越發得強烈。
難不成李倓看出她的身份來了?
“系統給你我滾出來!”
顧琉心裏沒底,顧不上編瞎話了,緊接着就把系統拎了出來,小藍人弱小又可憐,被她一揪懸在半空,盪鞦韆似地晃來晃去。
“唉唉唉,疼,到底怎麼啦宿主!”它眨巴眨巴眼睛,模樣有些委屈。
“你們有沒有給人消除記憶的功能?”顧琉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還有些異想天開。
小藍人眼淚汪汪地搖了搖頭,下一秒,它便被顧琉當做球踢了出去。
不能讓他再說下去了,必須扭轉戰局。
李倓出了名的鐵血忠臣,要是讓他知道了自己就是鍾凜,是個逃犯,那她可就沒幾天活頭了。
“李尚書我……我想起來了,我手腕上是有個疤,是我小時候趁孃親不注意,玩火爐不小心燙的。”
顧琉打斷他的話,隨便編了個理由。
畢竟,她手腕上的確有個燙疤,但或許是年代太過於久遠,她已經記不起這個疤痕是怎麼來的了。
李倓聞聲微滯,緊接着臉便沉了下來。
“王妃此言差矣!”
“十幾年前你剛滿六歲,和犬子李致和同在京都學堂,犬子無能被弱智小兒欺負,是你幫他擊退了那些無知小兒,當時你將那幾人打得鼻青臉腫,但自己卻也並非毫髮無傷,推搡時不慎跌到了水房的火爐上,便燙出了這個獨特的元寶型疤痕!”
李倓侃侃而談,說話間還將十幾年前欺負他兒子的壞孩子狠狠貶了一番,顧琉怔怔地聽着,這段話她明明聽得一清二楚,卻怎麼也理解不了。
因爲她並沒有這一段記憶。
但她卻認識李倓口中的李致和。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顧琉面無表情的質問系統,得到的回覆是肯定的。
她無助地回頭望了戰痕一眼,男人沒什麼過多的表情,只是眉頭微蹙着,彷彿在心疼她的這段遭遇。
心疼個屁啊,她都要露餡了。
“哦,是嗎呵呵。”
氣氛有些尷尬,爲了讓這份尷尬持續的時間短一些,顧琉傻呵呵地笑了一聲。
“我都不知道呢。”
“莫要在隱瞞了,你就是我那侄兒鍾凜!”李倓沒搭理她,毫不留情地爆出了她的真實名號。
一直儘量保持淡定的顧琉只覺得五雷轟頂,搖搖欲墜,她踉蹌一下扶住了身邊的桌子,氣衝上頭感覺眼前一黑。
戰痕見狀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冷冷的眼刀緊接着就朝李倓掃了過去。
“尚書這般胡言亂語,何必請我前來?”
“只爲了戲耍我一番不成,尚書若在這般無理取鬧,本王只能先行告辭了。”
男人眉眼間蘊着怒氣,但觸碰到顧琉有些顫抖的身體時,還是稍稍緩和了一些,沒再和李倓多言,攬着顧琉就要往外走。
“我……我沒事。”
顧琉扯了扯他的衣角,並沒有跟上他的腳步。
李倓已經知道了,再逃避也沒有用,只有勇敢面對,才能尋求解決辦法。
她擡眸給戰痕遞了個眼神,片刻之後,轉身將自己遮掩的衣袖撩了起來。
“沒錯,我就是鍾凜。”
“那個因爲一己之過,害得全家上下被髮配邊疆的鐘凜。”她冷冷地說完,擡手拂過自己斑駁的手臂,無奈地笑了笑。
“李尚書火眼金睛,既然能看得出我的真實身份,想必也一定能看得出我這滿身的疤痕是從何而來吧?”
“我雖爲女人,但我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我六歲習武,十四歲成爲名動京城的武狀元,此後入軍征戰近十年,於國於民我都問心無愧。”
“我不過是隱瞞了自己的女兒身,就落得這般下場,一向中正不阿,不偏不倚的李尚書,您可覺得當今聖上這決定是否有失偏頗!”
顧琉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聲音越發的冷厲,李倓和她爹是多年摯友,小時候她也曾親近李倓,可現如今她失勢被迫換回女兒身,以另一個身份重新開始生活,竟然被自己的長輩直言揭穿。
那滋味,簡直五味雜陳。
“因爲一人過錯,連累得鍾家上下百餘口人有家不能歸,我何嘗不曾懊悔過,可該懊悔的是我嗎?我做錯了什麼?”
“這北國百姓的安靜日子,聖上穩固的龍座,都是用包括我在內的千千萬萬的將士之血換來的!”
她撕扯着自己的袖口,那滿臂的疤痕觸目驚心,每一處傷口,都有它九死一生的驚險故事。
她一口氣說完,留給自己時間稍稍喘息了一下,在李倓少有的驚呆的表情下,慢條斯理地把衣袖放了下來。
“李伯伯,我敬你一代忠臣,我爹得勢時你不攀附權貴,我爹敗落時你沒落井下石,鍾凜佩服,我既被你戳穿,也不想再做其他解釋。”
“若能死於你手,我也算不上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