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入夜,莫葉摸着夜色回到貝利的王都,但她並未直接進入貝利王宮,而是站在王都臨界的山巒之頂,眺望安達米亞斯特夜間昏黃搖曳的燈火。

    徐徐的夜風吹過,帶來一股臨夏溫度正適宜的爽朗感觸,莫葉從深暗的高處向遠方眺望,入目間貝利王都從邊緣位置的黑暗寂靜到越靠近中央王宮便越是燈火通明,而王宮周圍的一圈明顯是王孫貴族才能居住的一線區域沒有半點的昏暗,人員匆忙的行徑象徵着大事件的發生。

    王宮正門停靠着大量的馬車,這些馬車的車廂上從大臣到親王各種標誌應有盡有,一看到這些莫葉就知道王宮裏所有除了莉亞之外的王族都被西里奧除掉的事已經東窗事發,莫葉只能略顯遺憾地嘆了口氣,如果這件事還未被發現的話,或許她還有機會先和莉亞商量一番。

    “主人,我們不過去嗎?”

    或許是她停留的時間太久,白銀忍不住詢問。

    “再等等,等西里奧過來。”莫葉稍稍解釋,“我對王宮內現在的形勢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如果僅憑暴力壓制那些貴族迫使他們向莉亞效忠的話,我不覺得這種假意的忠誠能夠達到成神儀式的要求。

    “如果可以,我需要他們真心誠意的支持莉亞,但想要達成這樣的條件,就必須要曾是貝利七王子的西里奧出馬了,他的貴族支持率可不低。而他向其他王族出手時肯定也考慮過該如何安撫這些貴族,所以我得等他,讓他去幫扶莉亞,我對貴族之間的暗流可沒什麼興趣。”

    “那莉亞……”

    白銀話語間有些擔憂,雖然它與莉亞沒什麼聯繫,但莉亞畢竟是主人成神儀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果她出了問題,那這一次意外的收穫可就功虧一簣了啊。

    “讓她一個人呆在王宮裏,沒關係嗎?”

    “沒問題的,鎮國者應該會站在她那一邊,那就沒問題了,她自己足夠穩住那些貴族一段時間了。”莫葉不假思索地回到,“莉亞雖然看起來比較弱小,但也別真的小看她了啊。她可是膽子大到能趁着夜色逃出滿是監控的邊城,妄圖穿越冬季無人的延綿山脈抵達遙遠的王都,敢冒着生命危險潛伏進王宮,還想威脅王子的狠人啊。”

    “她可不是一個好人啊。”

    “……哎?”

    在白銀的印象中,莉亞一直都只是一個看起來弱小且無害的平凡小鎮姑娘,並沒什麼特殊的地方。但它於此時再度回憶起自己對莉亞的寥寥印象之時,卻又驚悚的發現這一切似乎都只是它自以爲的罷了,莉亞在它的注視下顯得無害,小姑娘笑起來的樣子陽光得不見半點陰霾。

    但這一切只是莉亞最表層的顯現,真實的她在擁有了力量之後,便不再需要繼續披着這層或是用於迷惑或是用於自保的僞裝,此時王宮之內並非是白銀所預想的,莉亞弱小可憐又無助地被貴族們包圍,深陷危難之中。

    貝利的王宮內也是燈火通明,議政廳中央擺放的長桌之上濺滿的黑紅血塊已經開始乾涸,桌上琳琅滿目的午餐早已涼透,沾染了血液的污跡,死相不一的王族們青白的面目上仍殘留着猙獰與茫然混雜的神情,他們的屍體直挺挺地被擺放在長桌旁的空地上,排列詭異的整齊。

    長桌的另一旁停留的是接到消息匆忙趕來王宮的大臣與貴族們,他們熙熙攘攘的擠成一團並用極爲微小的氣聲相互交流,卻連大氣都不敢喘,比起在白銀心目中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莉亞,他們才更像被嚇破膽的小雞仔。

    他們正前方鮮血與污跡流淌的長桌頂端,原本是貝利國王所坐的正位,坐上的卻是一名面目陌生卻又莫名眼熟的少女,少女的衣襬也沾上了王座之上殘留的血跡,她的雙手也滿是髒污的黑血,捧着一個琉璃盆安然坐在那裏的她顯然與王室滅絕的慘案脫不了關係。

    但他們什麼都不敢說啊!

    現在的氣氛極爲壓抑,原本是王族守護神的鎮國者公然站在了這名少女的身旁,呈現守衛的姿態,在阿維斯特親王領頭衆多貴族對少女出言不遜,鎮國者以冒犯國王的罪名將他們當場處決後,剩餘的貴族與大臣們便明白,貝利的鎮國者是站在那名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滅絕了王室併成功竊取貝利王位的少女那一邊的。

    阿維斯特親王與他的擁簇們屍首都還是溫熱的,他們的屍首倒在大臣們前方的地毯上,熱騰騰的鮮血濺溼剩餘貴族精美的鞋面,空氣中莫名深沉的壓制感與鎮國者冰冷的視線如同一把利劍,那把看不見的刀劍似乎已經架在他們的脖頸之上,使得他們脖頸發涼,不敢妄動。

    只等少女忽然嘆息一聲,原本還有一些低語聲的議政廳便在這時鴉雀無聲。

    莉亞的視線堪堪掃過那些低垂着眼簾望着自己的鞋面似乎能看出什麼花來的大人物們,又掃過站在她身側氣息強大冰冷不似真人的黑袍人,最後收回視線,停駐在自己手上捧着的琉璃盆內。

    這琉璃盆是她從面前的長桌上拿取的,這可是僅剩的一個沒被血液弄髒的乾淨水盆了。她是看不出這個盆到底是用來幹什麼的,但這裏面乘着還未用過的清水,撒了清香紅潤的花瓣,她猜測大概是用於國王飯後洗手的吧。

    現在琉璃盆中的花瓣被她撈出,夜鶯小姐留下的那隻小水母被她養在了裏面,正慢悠悠地遊動着,她都不知道夜鶯小姐將她救出來後又爲什麼將她一個人留下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怎麼就成了貝利的新國王?

    明明她只是想找到自己的爸爸啊!

    莉亞不由再嘆了口氣,在這時她也沒有與這些顫顫巍巍的貝利大臣與貴族們交流的意思,她一個普通小姑娘也沒那能力去和這些大人物針鋒相對。雖然她也不是真的做不到,畢竟這些人都只是普通人,她自己就能應付,而那名看起來就很強的神祕黑袍人也站在了她這一邊……

    但現在最重要的是等到夜鶯小姐回來。

    現在這種局面一定有夜鶯小姐自己的用意,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便是維持現有的局面。

    在她心懷忐忑隨着黑袍人從深入地下的密室來到這王宮內豪華的議政廳時;在她坐上國王的位置,並眼看着王宮僅剩的護衛將王族們的屍首撤下長桌,隨意擺放在地毯上時;在那些通過眼線察覺到王宮大變趕來的王公貴族們用質疑的目光看向她時;在阿維斯特親王用輕蔑的語氣質疑她的時候,她確實是惶恐的,甚至想通過武力迫使這羣自己曾經只能仰望的大人物向她低頭。

    她沒有任何過錯,不該受到質疑與輕蔑。

    但她在自己的衣袖中摸到那隻代表了夜鶯小姐的小水母時,她內心的不安便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她並沒有被夜鶯小姐拋棄,只是夜鶯小姐或許有了急事,只能暫時將她留在那裏,但夜鶯小姐很快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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