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男孩身上廉價的大碼T恤，目光下落到下面憨爆了頭的傑尼龜塗鴉上，在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了啞口無言，無力至極的感覺。
“你知道今天是咱倆第一次合體直播對吧。”
關沛沉默良久後開了口，“幾百萬的熱度，無數雙眼睛，到時候全都會盯着咱倆。”
門口前的男孩露出了很疑惑的神情。
“我知道啊。”
李乃幼說，“我把你那天的叮囑全部都做到了，還特地買了新衣服，你看，這上面印着的是Squirtle，它是我最喜歡的pokemon，很可愛的….”
關沛的頭又開始痛了。
他對這種天真爛漫的小朋友是真的沒轍，也權當自己當時說的話都對牛彈琴了，畢竟是別人的穿着，自己也不好再多指點。
關沛拉開門，示意李乃幼進來。
李乃幼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蟹蟹。
那天正式簽完合同之後，李乃幼一個人偷偷地興奮了好久，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大膽很莽撞的決定。
儘管有些心浮氣躁，但李乃幼這兩天並沒有開播，他聽了關沛的話，看了好多主播的錄播，還跟着學了很多專業的直播詞彙。
李乃幼還偷偷地上了號，把遊戲商城裏所有在售的皮膚都買了，他倒也不心疼，畢竟是自己家做的遊戲，就等於把錢換了個口袋裝罷了。
關沛的家和李乃幼想象中的差不多，很乾淨敞亮的一套房子，裝修和傢俱都以簡潔舒適爲主。
李乃幼換了關沛給他的拖鞋。
他怯怯地走進了客廳，總覺得出於禮貌，自己應該誇誇什麼，就小聲地對關沛說道：“你的家很乾淨。”
關沛擡眼看了他一眼，沒搭茬，轉頭向廚房裏走去。
李乃幼本來也沒指望他接話，好奇地這瞅瞅那瞅瞅，他本來是想找小貓咪的，但是最後反而在一個很高的櫃子前停住了腳步。
李乃幼大學時期結交了不少設計師朋友，他們大多都有收集的愛好，只不過他們家裏收藏的，一般都是古董酒啊畫啊這樣的東西。
這是李乃幼第一次見到有人收藏保溫杯。
不是琺琅器皿也不是珠寶油畫，櫃子上滿滿的都是各式各色的杯子，其中保溫杯佔比最大馬克杯其次，高矮大小不一地佔滿了整個櫃子，壯觀得不行。
”最上面一層的杯子是給客人的，你隨便拿。”
關沛背對着李乃幼，卻好像預料到他在幹什麼一樣，說，“下面幾層的不要動。”
李乃幼頓了頓，偏過頭，有點不高興地爲自己辯解道：“我沒有碰。”
關沛不置可否。
氣氛安靜的有些微妙，李乃幼仰着臉，認認真真地挑選了好久，最後踮起腳，從上層取了一個很可愛的的馬克杯抱在了懷裏。
很新的一個陶瓷馬克杯，李乃幼相中它的原因是因爲他有一個配套的蓋子，蓋子上面有一對尖尖的貓耳朵。
李乃幼踩着拖鞋，抱着杯子噠噠噠地走到關沛身後，小聲問道：“你的小貓咪在哪裏啊。”
“白天在睡覺，藏起來了。”
關沛從罐子裏拎出一袋茶包，淡淡地說，“醒了就出來了。”
李乃幼有些失落地唔了一聲。
他看着關沛，又盯着水壺上方騰起的霧氣看了一會兒，突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今天是你的還是我的？”
關沛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是在說今天直播主題的歸屬權。
“今天我的，畢竟第一次。”關沛說，“後天歸你。”
李乃幼似乎也很贊成這樣的分配，說好。
水燒開了，關沛剛準備把茶葉盒的蓋合上，一隻手就竄了過來，大大咧咧地揪出了一袋新茶。
“現在已經下午了，我已經虧掉了兩頓飯。”李乃幼有條有理地分析道。
關沛表情倒是沒什麼波動，只是垂下眼，說了句隨你。
李乃幼興致勃勃學着關沛的樣子把茶包拆開，放在杯子裏，又小心翼翼地把蓋子扣上，然後雀躍地站在他旁邊，等水燒開。
霧氣在狹小的空間裏騰起，關沛突然問：“發劵的意思是？”
李乃幼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關沛是在考驗自己。
“劵就是黑桃劵。“
李乃幼字正腔圓地回答道，“發劵就是主播叫觀衆去給自己打賞黑桃劵的意思，一張黑桃劵價格是10黑桃幣，摺合成人民幣大概就是六塊錢左右，如果是網頁版的話好像會有discount....”
關沛頓了頓。
水開了，他拎起水壺，又問：“過任務是什麼意思？”
“每個主播都會有周任務。”
李乃幼驕傲地說，“就是觀衆的禮物打賞需要累計達到一定的數值，然後任務過了之後會得到平臺獎勵的...嗯嗯嗯嗯。”
關沛不說話了。
李乃幼卻來勁了。
“老闆們點點屏幕右上角的小心心，清一清沒有送完的煙花，如果大家覺得主播的操作可以的話，那就發發劵，老闆們大氣鴨！“
李乃幼回憶着自己這週末積累的知識，模仿着那些主播的語氣腔調，有些艱難地背誦道，“謝謝老闆給妹妹打賞的大禮花，想看什麼舞蹈......”
關沛：“…..”
“你背的挺熟。”關沛說。
“當然啦。”李乃幼很驕傲地說，“我特地…..”
“但是不要這麼說。”關沛打斷了他。
李乃幼呆住：“什麼…”
關沛比李乃幼高半個頭，兩個人，李乃微幼仰起臉，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側臉。
五官深邃，下頜棱角分明，無疑是很俊逸的一張臉。
只是因爲酷哥眼底的溫度似乎永遠都不冷不熱，因此看起來是一副對什麼事情都很懶散漠然，不太關心的樣子。
就像正常人看到李乃幼這種人都很容易心軟，但是關沛不會，他還是會毫不留情地先提出自己的要求。
“不用學別人這麼說。”關沛重複道，“很土。”
李乃幼懵懵地眨了眨眼。
“雖然最終的目的是賺錢，但我想不找一個模版化的主播坐在我旁邊當網絡乞丐，”
關沛接過李乃幼手裏的杯子，“你保持自己最自然的狀態就好，有人送禮物就正常致謝，沒有的話就順其自然。”
李乃幼茫然：“可是不求禮物的話….”
“我很紅，也不差錢。”
關沛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別過臉，言簡意駭道，“沒人打賞你的工資我也發的起，所以你不用去求禮物，做自己就好。”
李乃幼又眨了眨眼。
碧綠的茶梗被熱水浸泡，在杯底打着轉兒，茶香氣氤氳在廚房裏，李乃幼盯着關沛的側臉看了一會兒。
他發現酷哥面上雖然依舊是那副平平淡淡風雲不驚的模樣，但是說完那句話後，他卻有些欲蓋彌彰似地清了清嗓子，隨即又抿起了下脣，下頜也跟着微微收緊。
那是一副有些不太自在的神情，就好像是在爲剛纔他自己說的那番話...不好意思一樣。
李乃幼愣了愣。
半晌他歪着頭，又露出了兩顆虎牙，笑盈盈地說：“我知道啦，rich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