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瓢潑而下,傾倒在大地上。
東方信渾身都被雨水淋溼,背脊卻始終挺直,眼裏的火焰漸漸消洱於無形。卻不是消失,而是隱藏了起來。
沒關係,一切還沒有結束。
在老皇帝駕崩,新皇登基之前,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他手上還有很多牌,再差也不過從頭再來,他比那要好得多。
早在當初在深宮之中被小太監輕賤的時候,他就立誓,這輩子除非他死,否則必然要坐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
不過是被貶謫去了嶺南,一切還未結束,他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東方信緩緩起身,喜服被雨水打溼黏在身上。
天邊閃電照亮,他的影子忽隱忽現。
另一邊,白玉打造的棋盤渾然一體,纖纖玉手執起一顆,落於棋盤之上。
“輸了。”東方望無奈一笑,把手中的棋子扔進棋簍,“嫿兒棋藝高超,人都說走一步看三步,我卻不知你看了多少步。”
司子嫿垂手把棋子放回去,“對弈本就是步步爲營,四殿下以往總是太過謹慎,現在卻多了幾分衝勁。”
“到軍營走了一遭,自然要多些衝勁。”東方望笑笑,又輕輕一嘆,“你總叫我四殿下四殿下的,彷彿很生疏。”
“禮不可廢。”司子嫿頓了一下,垂眸撩了撩衣袖,掩下眸間情緒。
“嫿兒,我總覺得,你同我之間彷彿近的很,卻又似乎隔得很遠。”
他看了她一眼,默了默,輕聲道,“就好像現在,你就坐在我對面,雖說已互通心意,我卻覺得你我之間彷彿隔着一層渺茫的霧氣。”
“你總能猜到我在想什麼,我卻總也看不明白你。”
“彷彿霧裏看花,讓人唯恐是一場空夢。”
司子嫿垂眸把棋盤上的棋子挑揀到棋簍裏,微垂眼睫,不多言語。
“我總覺得,你一直有什麼事情瞞着我。”東方望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定定的看着她,“我從不曾問過你,你爲什麼知道那麼多事情,有些時候彷彿能未卜先知。”
“今日之事也是如此,你彷彿早就知道令狐月對東方信懷有不可告人的情感,事情才能進展的如此順利。”
他雖知道他們有合作關係,卻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
在那個瞬間,他曾回眸去看司子嫿,她臉上一派平靜如水,只安靜的看着事情的發生,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這種密辛,司子嫿究竟是如何得知?
“四殿下很想知道?”她垂着眼簾,手指摩挲着一顆圓潤的棋子。
他鬆開手,把白玉棋盤推到一邊。
司子嫿擡眼看他,頓了一頓又露出一點點笑意來,“其實不必太過在意,若是到了該告訴你的時候,我自然會如實相告。”
她的笑容溫軟,東方望看着,眸光也柔軟下來。
“今日東方信被封王,還被貶謫到嶺南那等窮鄉僻壤,只怕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了。”東方望擡手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未必。”司子嫿輕笑,頗有深意的看他一眼。
“四殿下可別忘了,嶺南雖說貧瘠,但也是佔據一方,山高皇帝遠。三皇子要在那裏作了些什麼,京中也未必知曉。”
“況且,封王就不可競爭太子之位,不過是先輩留下的規矩罷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三皇子真有了那等能力,這種規矩也不過是一張廢紙,空話罷了。”
東方望皺了皺眉,神色嚴肅起來,“但嶺南雖說地大,但人數卻不多。東方信就算要招兵買馬,只怕也是困難重重。況且那等貧瘠之地,生養出來的人似乎也是瘦弱非常,如何能成爲虎狼之師?”
“嶺南的人不行,但還有大月人。”司子嫿冷冷道。
大月!
嶺南的確是與大月接壤,但大月雖是地大物博,國富民強,也是兵馬充足。可大月和本朝素來是友邦,年年都有歲貢。
“殿下,友邦不過是在勢力相近的情況下存在的。”司子嫿似是看出他的想法,提醒道,“曾幾何時,殿下踏平的突厥也是我們的友邦。”
“若真是如此,讓東方信去嶺南豈不是放虎歸山?如若他成功和大月搭上了線,倒是在境內偷偷豢養兵馬,豈非心腹大患?”
“的確如此。”司子嫿點點頭,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紅脣被茶水潤澤,亮晶晶的格外誘人。
她如此平靜,東方望也定了定心神,“嫿兒如此冷靜,想必已經想到了對策。”
“算不上什麼對策。”司子嫿搖搖頭,“只是,大月要和東方信合作,第一點就是要確定他是個有能力造反的藩王,而不是一個被流放的無權無勢的皇子。”
“而東方信如今的羽翼已被我們拔除許多,他手下雖還有不少能幹的謀士,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只要他背後沒有足夠強的勢力,就不足爲懼。”
“如今東方信的依仗,就只有他母妃的孃家永安侯府和皇子妃司子玉身後的司家。”東方望皺眉道。
“不,殿下說錯了一樣。”司子嫿笑了笑,“司家可不會成爲東方信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