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別人,哪怕是李公公,也不敢輕易提起蘇南衣,怕犯了忌諱。

    但此時由夏染說出口,還帶着幾分爲難,倒讓顧西宸說不出什麼。

    他盯着夏染半晌,腦海中浮現蘇南衣的身影,語氣冷淡道:“她謀害先皇,朕甚痛心,雖有不忍,但……無論是從君臣國法還是從父子倫常,都不能坐視她害先皇而不治罪。”

    他頓了頓,又道:“只是天醫府一門,並非九族,朕已是寬容了。”

    夏染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低聲道:“是。”

    他心裏卻暗自冷笑,九族?蘇家何來九族?

    反正已然如此,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只願你午夜夢迴,別怕鬼叫門纔好。

    見他不再多言,顧西宸道:“太后身子不妥,你也科知道,太后沒有什麼享過什麼福,朕只想讓她安度晚年。”

    夏染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的笑,態度卻越發恭敬,“太后鴻福齊天,有陛下的孝心感天動地,自是會福壽綿長。”

    關於這位太后,夏染是再清楚不過,原是先皇身邊一位寵妃的婢女,沒有什麼心機,卻又偏偏裝出一副有城府的樣子,自以爲別人都比她傻三分,想要什麼總是說得彎彎繞繞,得讓別人替她說出來,“猜”出她的心思。

    典型的又想要好處,又想要賢名兒。

    寵妃的媚惑手段她學了八成,但又沒有那份嫵媚的容貌,每每故作柔媚總是顯得特別彆扭,因而十分不得先皇喜歡。

    顧西宸還是皇子的時候,夏染就見過她幾次,每次都要隱諱的要些首飾銀兩。

    以前和顧西宸關係好,夏染爲人也豁達,支援顧西宸的大筆銀錢都使得,何況是給她的那點東西。

    可如今不同,夏染對顧西宸恨之入骨,又豈會願意讓那老太婆佔半分便宜?

    見他回答的很四平八穩,卻不明確表態,顧西宸又道:“話是這麼說,但太后年紀大了,朕想爲她尋些藥材什麼的,好好養着身子,以便讓朕多盡幾年孝。若是神醫谷……”

    夏染總算是明白了,顧西宸這繞來繞去,一方面是想打探他和神醫谷還有沒有聯繫,二是想着讓他幫着弄點藥材啊!

    這還真是跟什麼人學什麼樣兒,現在顧西宸這要東西的樣子,跟他那個老孃真是像。

    夏染臉上有些爲難,態度卻很端正,語氣也堅定,“自從……神醫谷確實和草民斷了聯繫,不過,陛下放心,草民會盡力試着尋找他們。”

    顧西宸默了一瞬,“朕記得你之前在邊境是有藥材生意吧?”

    “是。”

    “那朕想着組建一支商隊,讓他們去往邊境歷練,跟着你的商隊走一走,也讓他們幫着你暗中打探一下消息,你以爲如何?朕總不能白叫你幫忙。”

    顧西宸說到這裏,語氣柔和了幾分,“阿染,你幫朕的已經夠多了。”

    夏染的心尖打了個突,噁心的差點吐了。

    他還是低估了顧西宸臉皮的厚度,這得不要臉到什麼份兒上,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夏染強自按捺住,“陛下言重了。爲陛下效力,是草民分內的事,不過,商隊常年在外行走,着實辛苦,陛下派出的人必定都是精英,是百裏挑一的好手,草民怕萬一……有什麼閃失,草民擔待不起。”

    顧西宸笑道:“無妨,他們又不是喫奶的娃子,再說,即便有什麼,也不會叫你擔待。”

    夏染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不管他打的什麼主意,只要到了邊境,這天高皇帝遠的,誰能保證出什麼意外?

    別的不說,就說這京城中的商戶,誰家的商隊沒有出過岔子沒有折損過人?

    “那就多謝陛下,草民聽從安排就是。”

    顧西宸見他答應了,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語重心長道:“阿染,朕的朋友不多,你算其中一個,你且放心,有朕在一日,必會保你和夏家平安。”

    夏染行了禮道:“草民多謝陛下。”

    天色已經暗了,殿內點起了燈,火光搖搖,夏染看着地上的影子,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虛幻,過去的以往都像一場夢。

    顧西宸的袍角上繡着金色龍紋,威嚴華貴,人還是那個人,只是早就壞了心腸。

    夏染眼中掠過冷意,告退出了尚書房。

    李公公親自送他到門外,正在說着客套話,不遠處傳來環佩叮噹。

    夏染扭頭望去,爲首是個女子,一身素衣,散了頭髮,滿臉悲怯。

    這是唱得哪一齣?

    李公公一見來人,急忙迎了上去,“喲,貴妃娘娘,這是怎麼了?您怎麼……”?

    貴妃娘娘?夏染頓時明白,這就是那個狗孃養的李書宇的胞姐。

    李貴妃雙眼通紅,眼角還有未乾的淚,“公公,你幫本宮通傳一聲,求皇上見我一面。”

    李公公不知這是怎麼了,但他清楚,李貴妃可是眼下最得寵的妃嬪,又有大將軍府做靠山,不能得罪。

    “好,貴妃娘娘在此稍候,老奴這就進去回話。”

    他轉身進去,也沒有再顧上夏染。

    夏染並不在意,掃了李貴妃一眼,慢步下了臺階。

    在他與李貴妃擦身而過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他手指微彈,一點無色的粉末,落在李貴妃的髮梢。

    李貴妃渾然不覺,更沒有把夏染看在眼中,她只盯着尚書房的門,期待顧西宸見她。

    李公公進去通報,顧西宸把不耐煩藏在眼底,“讓她進來罷。”

    李貴妃見到李公公出來,急忙上前,“如何?”

    “娘娘請進吧,陛下在裏面等您呢。”

    李貴妃輕吐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袖和鬢角,慢步走入尚書房。

    她走到進間跪下,額頭抵地叩首,“陛下,臣妾特來請罪。”

    顧西宸聽李公公說了,李貴妃脫簪請罪而來,但他還不知道這是哪一齣。

    如今往下一瞧,見她果真穿着素衣,烏髮去了珠翠,如雲似綢,這樣瞧着雖不華貴,但卻生出一種別樣的美來。

    莫名的,他就忽然想到以前的蘇南衣。

    她也不愛珠寶,只愛素色衣裙,只有一支髮釵別了烏髮。

    他一恍惚,回了心神,“起來罷。”

    李貴妃擡起頭,未施粉黛的臉上點點淚痕,真是楚楚可憐。

    “這是怎麼了?”顧西宸見她這副模樣心頭一軟,“起來說話。”

    李貴妃珠淚滾滾,“陛下,臣妾不敢起,臣妾知道,弟弟犯下大錯,應該受罰,可臣妾就這麼一個弟弟,陛下開恩,臣妾願意自降品階,代他受罰。”

    顧西宸一聽是和李書宇有關,心裏有些納悶,“書宇?他怎麼了?一個好好的文弱書生,再者又剛剛大婚,朕還賜了新婚之禮給他,現下應該正在沐休還未去當職,新婚燕爾的,能有什麼事?”

    李貴妃低聲道:“臣妾也是才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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