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首野想起他最後與家人見面的那個夜晚,他買了很多好喫的東西回去。

    小侄子歡喜的着撲上來,在他的懷裏咯咯的笑,不斷的叫着他小叔叔,老母親臉上的皺紋輕輕散開,在燈光裏站着,笑容也是那樣的溫暖。

    然而後來,那一餐過後,他親自結束了老母親和小侄子的性命,生他養他,含辛茹苦把他養大的老母親,大哥留下的唯一的骨血小侄子,都在那個夜晚,死在了他的刀下……

    他第一次知道鮮血是那麼紅,那麼燙。

    他沒有辦法忘記,老母親和小侄子臉上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睡不着覺,甚至感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看什麼都是血紅色的。

    但是,他就從來沒有想過後悔。

    如果不解決他們,那他就沒有辦法給城主當替身,也就沒有辦法出人頭地,過上好日子。?

    他不想,不想再過那樣窮苦的生活,掙扎在底層,無論怎麼拼搏,怎麼努力,都喫不上一頓飽飯,更何況……擺脫這種命運。

    爲奴,永遠被人踩在腳底下的命運。

    誰生來就是低賤的?

    有很多公子哥都是紈絝子弟,根本沒有他有能力,有心機,有城府,可是他們卻能夠輕而易舉的踩在它的頭頂上。

    憑什麼?

    就因爲他出身低嗎?

    對,就因爲他出身低。

    所以,他早就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抓住任何一切的機會都要擺脫。

    而給城主做替身,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他以爲這些事情他都忘記了,可是今天面對首演,赤裸裸的把這些鮮血淋漓的過往都揭破,展露在他的面前。

    假首野的眼睛慢慢變紅,嘴脣顫抖着發不出聲音,滿腔的情緒似乎都堵在了胸口,能說什麼?他也不知道。

    首野看着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的冷笑,眼神中滿是濃濃的厭惡,“看着你這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我真是感覺到噁心無比。既然我親手打造了你,那麼今天也就由我來親手結束你!來世上一遭做成這一場黃粱夢,讓你體會幾天城主的快樂,也算是對得起你了,本來我還想着讓你一直做下去,是你自己作死,怪不得任何人。”

    假首野無言以對,眼睛有些茫然,腦子裏一片空,好像又看到母親和小侄子站在他的面前……

    蘇南衣帶着神女和右使去見老修,現在的獨眼已經是奄奄一息,他所知道的東西都已經說了出來,沒有一絲隱瞞。

    老修興奮的不行,覺得自己這次收穫頗大,正在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張抄寫下來的符文,蘇南衣進來了。

    他立即獻寶似的把過程說了一遍,再轉頭一瞧,看到蘇南衣身後的那個神女,眼睛頓時亮了,激動的問:“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兒?看樣子好像也是被下了禁術。”

    蘇南衣點頭,“沒錯,交給你了。”

    老修圍着神女轉了幾圈,如同看着一個絕世珍寶,興奮的直搓手,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他爲老不尊,見色起意了呢。

    躺在地上的獨眼,擡頭看到蘇南衣身後的右使,微微怔愣了一下,緊接着喉嚨裏發出短促的笑聲,雖然聲音低沉,但是也聽得出來,極盡幸災樂禍的味道。

    “你笑什麼?”

    “我當然是笑你呀,想一向高高在上的神明右使,居然也成了階下囚!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

    “你不是一樣嗎?有什麼資格嘲笑我?”

    “我跟你怎麼能一樣呢?我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高高在上過,一直都是平易近人的,不像你,就像是坐在雲頭,看着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比神王的地位要高呢!”

    “閉嘴吧,你胡說八道什麼?淪落到這個份上,還有功夫嘲笑我呢?”

    獨眼冷哼一聲,“怎麼沒有呢?看着你生氣,就是我的一大樂趣,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高興高興樂呵樂呵總是可以的吧?”

    蘇南衣覺得特別好笑,這兩個人是真傻還是假傻,都到了這種境地,居然還有功夫鬥嘴。

    蘇南衣看着右使,“你呢,你還知道點什麼?有沒有什麼想說的?你是打算自己如實說呢,還是想着也給你種個符文,好好的說一說?”

    右使的臉色微變,抿着嘴脣沒有說話,蘇南衣漫不經心的說:“你最好別讓我再問你第二遍,你和別人不一樣,你可別忘了,你當初是怎麼騙我的,這口氣……我還沒出呢。”

    右使心頭狂跳,現在走到這個地步,她沒有別的選擇。

    “好吧,我說。”

    她所說的事情和時候獨眼說的相差無幾,並沒有什麼新鮮的信息,蘇南衣聽完,也沒說怎麼處置她,只是把她和獨眼關在了一起。

    轉身走到外面,赫瑪笑着從遠處跑過來,氣喘吁吁地說:“先生,城門那邊傳來消息,墨鐸殿下已經快到城門了!”

    蘇南衣微微吐了一口氣,總算是要來了,只要墨鐸一進城,把這邊的事情搞定了,他們就可以離開了,在這裏已經耽擱了太久的時間,她在這裏也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雲景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高興,在這個城池裏,他待的也不怎麼開心,全都是不喜歡的人和事。

    “娘子,真是太好了,等到墨鐸一來,咱們就把事情交給他,讓他去處理,可以好好的準備一下離開這裏的事兒了。”

    “是呀,”蘇南衣爲他理了一下額角碎髮,“景兒開不開心?我們就快要離開這兒了。”

    雲景興奮的點頭,“當然開心了,我早就不想在這裏了。”

    夏染也過來,和蘇南衣說了一聲,去見莫掌櫃,把後面的事情交代一下。

    赫瑪說完消息轉身離開,他始終都沒有發現,陸思源在暗中盯着他。

    思格蘭抱着狐清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蘇姐姐,我們就快要離開了嗎?”

    蘇南衣點頭,“是的,也就這三兩天的功夫吧。”

    思格蘭吐了一口氣,“真好。終於要離開了,我都快煩死這裏了!”

    蘇南衣忍不住低聲笑,這下好了,大家的意見都一致,都挺不喜歡這裏的。

    她偏頭看了看在另一個房間里正在忙活的老修,算起來,在這裏收穫最大,印象最深刻的應該就是老修吧。

    墨鐸是帶着先鋒部隊進的城,外面的大軍依舊駐紮在原地。

    他收到蘇南衣的信就開始往這邊走,還沒到城門。就遠遠的看到有人站在馬下,一身盔甲,正在迎接着他。

    他和首野也見過幾次面,雖然不怎麼熟悉,這麼多年過去,容貌也多少發生了變化,但是,輪廓依稀不改,彼此還是能夠認得出。

    首野大步向前,端端正正的行了禮,“拜見墨鐸殿下!”

    墨鐸從馬上下來,雙手扶起他,“城主大人,不必多禮,他又壓低了聲音,我聽說你的雙腿剛剛痊癒,還是不要勞苦的好。”

    首野感激的笑了笑,“多謝殿xiati恤,承蒙先生的照顧,我的腿已經好了。”

    “如此便好。”墨鐸滿意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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