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躲開路雪喬的冷眼,接着把話說完,“上回伯母還憂心念叨着你何時娶妻,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在這院子裏呆着吧。還有你和螢兒那丫頭,我早想說這事了,你將來能做主把她嫁人就罷了,但你要真是一直把她留在身邊,以後不是耽誤了人家麼。”
路雪喬似是被傅瑾的話說動,想起女子嫁人終是尋常。他畢竟是男兒身,年紀就算大些也不怕,但樂坊裏的女子就算再不濟,到了二十歲也要想辦法贖身出去,找個後半輩子的依靠。
他就算想留人也頂多留個兩三年,到時候螢兒若是想贖身出去,他也沒道理攔着。可是不知爲何,他光是想到螢兒這小丫頭要嫁出去,心口就莫名堵得慌。
夏螢此時正獨自躺在牀上,默默質問着系統保險這次爲什麼不提醒她有危險。
系統君回答道:“根據保險判斷,扭傷蹭傷之類的只算中輕度風險,所以不做提示。”
夏螢咬着牙悶悶的認命,人生嘛,有些擦傷扭傷在所難免。明明就是普通的扭傷……都怪剛剛路美人臉色駭人還說的那麼嚴重,唬的她以爲自己腿都要廢了。
夏螢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在人生的小風浪前要表現的成熟一點,於是她輕抽了口氣,慢慢睡了過去。
次日,路雪喬又請個專治跌打損傷的名醫過來治她的傷。名醫看過後也說沒大礙,這腳有個七天就能走路了,都是虛驚。
這兩天趙小世子又派人送了兩回傷藥和補品,連一些跟外傷不沾邊的人蔘燕窩也有。夏螢本來還想留下來存着賣銀子,可惜路雪喬早做主把那些用不着的名貴藥材都退了回去。
夏螢雖然有些心疼,但也不敢多說什麼,路美人本就一副不稀罕別人送東西的模樣,這兩天還吩咐傅瑾派人把春韶院門口把守的死死的,不準趙世子或其他陌生男子進入。
這幾天因爲要養傷,牡丹記那邊自然不必去,但作坊裏制化妝品的事卻少不了夏螢。兩天後,夏螢就拄着個柺杖跳着腳的去作坊,傅瑾見了還調侃她真的成了一隻大兔子,只能蹦着走了。
夏螢默默安慰自己要身殘志堅,不要被某些嘴貧的人影響心情,等她從作坊蹦出來時,又碰見了趙淳。
原來趙淳自不慎讓夏螢墜馬後,一直想再賠禮道歉,進不去春韶院他就派人在外面盯着,等夏螢一出來就通報他。
夏螢見這小世子不光沒什麼架子,還是個善良正直又懂禮貌的好少年,不由得覺得他有點可愛。
趙淳說他已經把白馬關禁閉了,等下個月再放出來。
夏螢噗嗤一聲笑了,“這又不關馬什麼事,是我自己不該逞強想學騎馬的。再說了,不讓陌生人騎的馬是認主的好馬,世子爺別關着它了。”
趙淳見夏螢笑了,自己也憨憨的笑了一下,“那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我有什麼可氣的。”夏螢搖頭答道,講真的,這幾天她被路美人好喫的好喝的餵養着,眼看着氣色還紅潤了不少。
趙淳撓撓頭,“你不生氣,那你爲什麼把我送去的藥材都退回來了。”
夏螢解釋道:“那是我姐……是旁的姐姐說不好收那些名貴的藥材。世子爺,我這只是外傷,用不着人蔘進補。”
趙淳哦了兩聲,“那你什麼時候腳傷好了,本世子請你去玉闕樓喫飯。”
“那感情好。”夏螢聽到玉闕樓三個字,眼睛就亮了,轉而又覺得不合適,“世子爺,就我們兩個嗎?這又不太……”
趙淳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說道:“到時我叫上阿媛一起去,可說好了,不許反悔。”
趙淳像是怕夏螢再改口,撂下這話就跑了,留下夏螢在原地反省自己爲什麼又因爲美食打破了原則。
三天過後,夏螢的腳已經能正常走路,趙淳託阿媛來叫夏螢,三人一起去玉闕樓喫飯。
這玉闕樓是麗京最出名的酒樓,裏面的大廚手藝堪比宮廷御廚,菜色豐盛不說,包廂更是難訂。久而久之,人們都知道在麗京只有那些身份地位高的客人才能訂到包廂。
夏螢就是被這樓的名聲迷了心竅纔出來跟世子郡主一起喫飯。到了包廂,門一關,夏螢就點了紅燒豬蹄,黃豆豬蹄湯,水晶肘花……把以豬蹄爲主的大菜點了一桌。?
阿媛聽了不禁吞了吞口水,“螢兒姐,我倒是愛喫豬蹄,不過你爲什麼專挑豬蹄。”
“郡主,這叫以形補形。”夏螢放下菜單矜持的笑笑,自己也是個隱藏的豬蹄愛好者,尤其是腳受傷這幾天,腦子想的夢裏啃的都是豬蹄膀。但路美人平日對食物的外形都挑剔,就算是喫葷,也不會把豬腳這種菜擺桌上,若不趁着這個機會好好過個癮,平常哪好意思大啃豬蹄。
期間,趙淳一邊啃着豬蹄一邊反思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好像只要阿媛在旁邊,他就是有些多餘的那一個。
喫飽喝足之後,夏螢回到春韶院活動腿腳,晚上又跟路美人一起喫飯。
夏螢瞅見她面前擺着一盤兔腿肉,用眼神問向路美人。
路美人淡淡說了句:“以形補形。”
夏螢恍然大悟,居然還有這麼一招,自己在路美人眼裏不是家養寵物豬,而是隻大兔子。
路雪喬挑了挑脣邊,“怎麼,不想喫跟你同宗的兔肉?”
夏螢連連點頭說愛喫,今個兒這麼一補,她的腳不好都對不起姐姐這一番心意。
接着她又跟路美人閒聊,說起中午她吃了好多豬蹄,是趙世子請客掏錢,還有阿媛啃的也不比她少云云。
路美人聽着她嘰嘰喳喳的說話,只符合着哦了幾聲聲,然後默默放下筷子說喫飽了。別說是嫁人,他現在聽見夏螢和其他男子一塊出去喫飯,就覺得的有些紮了刺的感覺。
夏螢這才發覺路美人似乎有些不大高興,她立刻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自己是不是臥牀太久沒圍着美人梳妝扮靚,冷落了美人,讓美人一個人深閨寂寞了?
路雪喬起身說自己要先回去休息了。
夏螢一反手拽住他的袖子,“姐姐你是怎麼了?”
結果要起身時腳下一個不穩,夏螢歪倒在地上,把路雪喬的紅衣都扯掉半邊。
路雪喬先是一愣,接着迅速裹好外衣,低頭盯着一骨碌就落地上的夏螢,“你又怎麼了?毛手毛腳說的,腳又扭了?”
夏螢眨了下圓溜溜的眼睛,幾乎立刻就低頭輕呼道:“哎呦哎呦,我腳又扭疼了。”
路美人嗔了她一句不小心,然後又起手把她抱起來放在椅子上,接着撈起她的腳踝查看扭傷處。
夏螢突然冒出個念頭,路美人雖然穿女裝塗厚妝,但還是很有男友力。
路雪喬見她腳踝沒有紅腫後放下心,夏螢把椅子挪近,小聲的說道:“姐姐,我問你個私密的問題麼。”
路雪喬半蹙着眉,不知她又想着什麼。
“我先聲明,我這人沒有世俗偏見和成見,姐姐喜歡什麼樣的人我都贊成。”夏螢鄭重的說完,忽的又湊到路雪喬耳邊小聲的問了一句,“所以姐姐,你喜歡男人嗎?”
路雪喬表情微妙的變換了多次後,低着頭垂下睫毛,定定的說道:“我不喜歡男人。”
夏螢一撫掌,終於解開了一直的迷題。回頭這事得告訴老傅,那什麼家裏人不都操心婚事麼,以後只要能找個理解和包容女裝癖的賢惠女子,路美人就可以過上幸福平凡的生活。
路雪喬看着一邊夏螢在微微點頭,忍不住猜測她是否明白了什麼。
………………
暮春,金蝶記的老闆迎來一位從西川遠道而來的客人。這位客人臉上向來帶着妝,看不太出年紀,只看出是西川人的混血長相,一張英俊的臉亦是雌雄莫辨。
此人正是伯蘭迪的師傅,據說此人也是西川貴族出身,年輕時喜好鑽研化妝技藝,隨後成爲西川第一的妝師。
不過近年來,這位西川第一妝師不再像從前那樣拋頭露面,只是這次收到書信說徒弟一直在家消沉,所以特意趕來看望。
金蝶記老闆伯洛克又把這位師傅引薦給了後宮的貴妃娘娘,這師傅的化妝手藝勝過徒弟十倍,貴婦娘娘上了新妝後更得聖上喜愛,令一衆妃嬪嫉妒不已。偏生人家這關係都系在了貴婦娘娘身上,旁的妃子想請妝師也請不到。
這貴妃娘娘一高興,連帶着一些貴家太太都聽見風聲,又開始回頭光顧金蝶記。
牡丹記這邊,夏螢依舊按時上崗,幫忙照看店面。今日,有位裹着黑色頭巾的客人來到店裏,在櫃檯邊自己挑試東西。
夏螢見了,湊過去就想幫忙介紹,沒想到這一靠近,夏螢纔看見這人的眉眼深邃,髮色深棕,原來是位西川人。
這位西川人手指沾了點腮紅粉試了試,又默默用西川口音唸叨着,這胭脂是真的好,挖不到配方子的人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