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羅蘭在梅里頓,又遇到了威克姆。
其時威克姆正站在帽子店外,與鎮上的兩位年輕小姐熱烈交談,羅蘭根本沒想打擾。
誰知她沒走多遠,威克姆就追上來,彬彬有禮地問好。
“恭喜你,貝內特小姐,聽說府上參建‘收費公路’的事已經定下來了?”
羅蘭可沒從威克姆的聲音裏聽出任何恭喜,嘲諷倒是聽出不少。
對方似乎在笑她:區區兩千鎊也需要大費周章,連嫁妝都動用?
於是羅蘭也笑眯眯地反問:“聽說威克姆先生也對這次的‘收費公路’項目頗感興趣,想必也已經承攬了好幾個路段的‘收費權’了?”
她是從姨夫菲利普斯先生那裏聽說這個消息的:威克姆詳細地打聽了參建公路的全部細節,卻在最後關頭放棄了出資。
菲利普斯先生將這解釋爲:威克姆先生應當看不上這點小生意吧。
但羅蘭卻聽出了一點“色厲內荏”的味道,這時一記反問,“龍傲天先生”果然呵呵乾笑了兩聲,笑容由殷勤轉爲冷淡。
“我的資金一向都投放在美洲,英格蘭的投資利潤率是達不到我的要求的。”
“還有,女人……就不要總擺出一副自以爲是的樣子。”威克姆盯着羅蘭,很真誠地建議,“男人不會欣賞懂得太多的女人。”
羅蘭差點沒憋住笑。雖然勉強忍住了,她的笑意卻幾乎要從那雙明亮的美目裏溢出來,讓她一張嬌俏的小臉格外漂亮。
她湊近威克姆小聲說:“我簡直想給您點一個大大的贊,您不愧是‘龍傲天’位面的資深選手,說話深得‘龍傲天’的精髓。”
威克姆被她這一番吹捧得極爲舒服,摘下帽子向羅蘭行禮:“貝內特小姐,您太過獎了。”
過獎?——羅蘭頭一回見到這樣無知到可笑的龍傲天,還是活的,實在覺得有被對方娛樂到,頓時也笑吟吟地向威克姆行禮,這才轉身離開。
*
羅蘭剛剛遠離威克姆,就見到鄰居盧卡斯爵士家的大小子,正站在路對面呆呆地望着自己。
“貝內特小姐!”
那小子突然高聲叫道:“我爸爸今天到府上拜訪你去了,可是你爲什麼要出現在梅里頓?”
羅蘭:……我爲什麼不能出現在梅里頓?
不過,自從“她的”朋友瑪麗亞·盧卡斯嫁給柯林斯表兄,盧卡斯爵士夫婦已經很久沒有拜訪過朗博恩了——每回見到貝內特太太,貝內特太太都會對盧卡斯一家冷嘲熱諷,說話不會好聽。
所以爲什麼盧卡斯爵士夫婦還會特地上朗博恩,還是指名要拜訪她呢?
事不宜遲,羅蘭辦完了她在梅里頓的一切要務,匆匆忙忙地踏上回程,趕在盧卡斯夫婦告辭之前,趕回了朗博恩。
這一對鄰居夫婦是由伊麗莎白出面招待的——原本應當招待客人的主婦貝內特太太,一聽說是這兩位上門,“神經”就立即出了問題,躺在牀上直哼唧。伊麗莎白無奈,只能親自出面,代替母親招呼客人。
“原來兩位真的是特地來見我的?”
羅蘭見到盧卡斯夫婦時,驚訝依舊不減。
但很快就弄清楚了原委:盧卡斯夫婦是邀請羅蘭和他們一起前往亨斯福德,看望已經出嫁的瑪麗亞去的。
臨走之前,瑪麗亞一直攛掇着柯林斯先生邀請羅蘭前去肯特郡看看她,但又不好請羅蘭單獨一人前往,於是請盧卡斯爵士夫婦出面相邀,陪同前往。
盧卡斯爵士原本也很想親眼看看女兒過得怎麼樣,這纔不顧貝內特太太的惡劣態度,直接上門——但卻沒想到羅蘭不巧去了梅里頓。
好在伊麗莎白態度溫和,廚娘福登太太手藝出衆,用各種茶點將盧卡斯夫婦一直留到了羅蘭回來。
羅蘭聽這兩位說明了來意,稍稍思考一陣,點着頭說:“承蒙相邀,我很樂意。”
盧卡斯爵士頓時笑得合不上嘴,開心地拍着妻子的手。
盧卡斯太太卻問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小姐,您是否也願意一道前往,去看看肯特郡的風光?”
很顯然,盧卡斯太太覺得羅蘭年紀太小,不諳世事,她家的瑪麗亞年紀也不大,希望能有一位溫柔成熟的姐姐陪伴她們兩人在亨斯福德小住一陣。
伊麗莎白待人周到有禮,爲人則友善明智,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伊麗莎白:“我?”
她倒是沒想到這話題最後會拉回到自己身上。
伊麗莎白低頭思索片刻,轉頭看向羅蘭。只見羅蘭一副慫恿的模樣,伊麗莎白頓時點了頭:“感謝二位相邀,榮幸之至。”
很快雙方就商定了,一過復活節,盧卡斯爵士就派車來接兩位小姐,一起前往亨斯福德。
盧卡斯爵士夫婦離開之後,貝內特太太雖然還是滿心的不高興,但也改變不了羅蘭和伊麗莎白的決定了。
羅蘭立即忙碌起來:她要趕在離開之前,將朗博恩所有的農事都交付給可信的人處理。
松露季已漸告一段落。隨着春天的到來,鮮花和反季蔬菜也可以暫歇一陣。朗博恩這裏主要的生意就只剩花園種菜和三黃雞養殖。此外,朗博恩的村民忙於“輪作”,可能也需要一定的指導。
羅蘭將這些工作分別交給可靠的人負責,自己又專門製作了一批關於“輪作”的“種田卡”,分發下去,並且贈送給見習教士弗萊徹先生一套,請他閒時能給村民講解講解。
弗萊徹先生欣然領命。
“這些繪畫,也都是出於您的手筆嗎?”弗萊徹先生望着“種田卡”上精美雅緻的繪畫,滿懷欣賞地詢問。
“不不不,”羅蘭趕緊搖頭否認,“這是我四姐凱瑟琳的作品。”
“凱瑟琳”是基蒂的大名,羅蘭在外人面前不敢貿然使用自己姐妹之間的暱稱。
而種田卡上基蒂的畫作確實非常精妙——她用木炭打底稿,用羽毛筆和墨水作畫,只用線條,就將作物的幼苗、花朵和成熟的植株畫得惟妙惟肖,而且線條優美,獨具美感。
“非常生動,”弗萊徹先生一張卡一張卡地翻過去,讚了又贊,又提起,“卡上的文字也寫得棒極了,簡潔平實易懂,比上次……”
弗萊徹先生意識到了什麼,趕緊住嘴,不說了。
羅蘭知道他想說什麼:這次“種田卡”上的文字,是瑪麗幫忙潤色過的,不求多有文采,但求精準到位、平實易懂……而且沒有拼錯的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