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果然激到了唐娜。
波爾波拉給唐娜小姐豎立了一位“假想敵”,但這“假想敵”卻永遠沒有與她同臺較量的可能。
這纔是叫人最心有不甘的事。
女高音瞪着眼睛盯着波爾波拉,盯了她好一陣,才面色不善地慢慢轉身,獨自走回她的休息室去。
*
五月,整個巴黎最轟動的新聞自然是基督山伯爵本人的到來。
阿爾貝·德·莫爾塞夫子爵,盡職盡責地爲救命恩人充當進入巴黎社交界的介紹人。
不相信有基督山伯爵存在的德佈雷先生,自然被狠狠打了臉。
如唐格拉爾夫人所願,基督山伯爵本人果真在唐格拉爾銀行開具了一個“無限支取”的戶頭。
唐格拉爾男爵被“無限支取”的“無限”兩個字給驚嚇到了,趕忙將這位“來自東方的皇帝”介紹給唐格拉爾夫人。
羅蘭則在唐格拉爾夫人的小客廳裏見到了這位“基督山伯爵大人”。
“我有幸在哪裏見過您嗎?”
羅蘭向基督山伯爵行禮之後,這麼問他。
基督山伯爵向她投去納悶的一瞥。
伯爵是一位相當英俊的中年男子,黑頭髮,黑眼睛,天庭飽滿,鬍鬚烏黑,臉色如紙般慘白1。
他周身的打扮極其樸素,但是隻有在上流社會呆久了的人才知道這種“樸素”是多麼難得——它可能需要比“華貴”更多十倍的財富去獲取、去追逐。
“我想,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見到您,唐格拉爾小姐。”
“我來到巴黎纔剛剛兩天的功夫。”
羅蘭頓時抱歉地一笑:“那麼是我認錯了。”
她回到巴黎也不過兩三個月的功夫。此前她一直住在蒙萊裏塔附近的寄宿女校裏,每天與女教師和利納村的村民們打交道。
在那種環境下,她不可能見過這位大富翁而沒有印象。
她微微搖頭,想把這個可笑的念頭從自己腦海裏掃出去。
誰知再擡起眼,卻見到基督山伯爵正好也在看着她,眼神裏有些戒備。
只是這戒備一閃而過,這位轉眼又變成春風和煦的訪客,正用一種敬畏的、小心翼翼的態度,來試探巴黎的社交圈。
唐格拉爾夫人開口,要求路易絲給大家“演奏一點兒音樂”。
這倒是她脫身的好機會,羅蘭頓時冷着臉站起來,用一種寒意逼人的態度回答:德·阿米利小姐是她的朋友,不是這個家裏的傭人。
然後她起身離開。
唐格拉爾夫人目瞪口呆之際,連忙掩飾,命人去拿一點兒冰鎮的飲料過來。她又殷勤地詢問伯爵,雪莉酒、白蘭地、利口酒,又或者巴黎近郊新出的葡萄酒……他想嚐嚐哪一種。
唐格拉爾夫人不提葡萄酒還好,一提葡萄酒羅蘭想起來了。
那位到她的酒莊來買酒的威爾莫先生……
若論外貌,威爾莫先生與基督山伯爵自然完全是兩個人。
論口音,一個只說地道的英語,另一個說着標準的法語,稍許有些南部(馬耳他或者希臘)口音。
或許是這兩人都會在不經意之間流露一點點滄桑感?
這種滄桑,對於漂泊異鄉的英國人很是自然,但是對於腰纏萬貫的大富豪來說則有點違和。
這種細微的違和感她無法用言語表達,以至於她當時便駐足,疑惑地再次轉頭,向伯爵那個方向看去。
唐格拉爾男爵這時巧之又巧地站在妻子身後,替伯爵吹噓了一句:
“基督山伯爵大人可是擁有羅馬的湯姆遜和弗倫銀行,維也納的阿雷斯坦和埃斯柯勒斯銀行,以及倫敦的巴林銀行這三家銀行簽名的用款通知書,‘無限支取’戶頭2。”
“光這三個簽名,就值好幾百萬利佛爾……”
羅蘭聽見“湯姆遜和弗倫銀行”這幾個字,猛地睜大了眼睛。
她心裏再也沒有懷疑——
伯爵曾經披着“馬甲”在自己面前出現過。
又或者,真實的是那位老派而倨傲的英國紳士,眼前的這個纔是“馬甲”?
她的眼神被伯爵敏銳地捕捉到。
對方竟然輕輕地衝她點了點頭。
這是……默認了?
但無論如何,眼前的伯爵除了拒絕唐格拉爾家的一切食物與飲料以外,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
羅蘭滿腹疑慮,衝伯爵略略躬身,算是在“揚長而去”之前,稍許保持了幾分禮貌。
她回到自己的起居室,正好看見露娜在屋裏走“貓步”鍛鍊,爭取保持身材。
她一把抱起“黑白花”,來到窗前。
露娜使勁兒把腦袋掙了出來,問羅蘭:“蘭蘭,你怎麼了?”
羅蘭問貓:“這個位面,是一個關於復仇的故事,對嗎?”
貓頓時急了:“如果我再次不小心劇透,下個位面我就真沒法兒在這裏了……”
羅蘭一撒手,讓貓蹲在窗臺上。
“沒事,我不想從你這兒知道什麼……”
她望着窗外。
唐格拉爾小姐的起居室窗戶正對着公館的馬廄,羅蘭剛好看見一對漂亮的灰斑馬被從馬廄裏牽出來。
客廳裏傳來唐格拉爾夫人的驚呼,接着是激烈的爭吵。
沒過多久,基督山伯爵大人從唐格拉爾公館告辭。
羅蘭也離開了起居室的窗戶——
黑白花緊張地跳到她身邊,見到羅蘭以手支頤,沉默着思考。
“蘭蘭,你在想什麼?”露娜好奇地詢問。
“我在想,在這個世道里,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擁有復仇的‘資格’。”
*
羅蘭第二次見到基督山伯爵,是在皇家歌劇院。
她依舊是那個穩穩地坐在包廂裏,任人欣賞的冰美人。
只不過這一次,她的風頭完全被另一位美人搶去了。
基督山伯爵出現在劇院包廂裏的時候,身邊陪伴着一位希臘裝束的美女。
整個第一幕,觀衆們的心思都不在舞臺上,人人都在頻頻回頭,關注着基督山伯爵的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