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他正百般無聊地坐在正陽宮的除夕宴之上,看着眼前那千篇一律的歌舞。
大廳中央那羣故作姿態的女子,個個穿着輕薄的紗裙,費力扭動着腰肢,穆奕衡看着都覺得累。
還有那身梅花紋紗袍,寒冬臘月的穿在身上,真的不會被凍死麼?
穆奕衡費解,低頭喫起果子來,不再理會她們。
除了看不慣的那些舞女們,穆奕衡更不喜歡周圍這羣裝腔作勢的人。
今年是永晉建國第一年,所以除夕的宴席空前絕後的盛大,皇宮裏的娘娘皇子們自然不必說,而朝廷裏只要排的上號的人,今日也全部聚齊在這正陽宮。
這麼一大羣人,烏壓壓的坐在一起,平日裏的死對頭,此時都要擺出假笑,互相噓寒問暖,連你家孫子掉沒掉牙這樣屁大的小事,居然也可以讓平常老死不相往來的兩個御史,捧腹大笑,眼瞅着就快要稱兄道弟了。
而整天生活在宮裏的那些人精們,那都是更加賣力的表演,每個人恨不得拿出十二分的熱情和友好,敬酒的敬酒,說笑的說笑。
就連最不對付的淑妃與皇后,還有二皇子與三皇子,都能夠樂呵呵的攀談起來,簡直破天荒了。
這麼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看得穆奕衡有些反胃。
他入宮當伴讀這幾個月來,最是討厭那些爾虞我詐、表裏不一,如今看着這一堆假模假式的笑容,心裏感覺極爲不舒服。
他陰白,大家努力在營造一種歌舞昇平、繁榮昌盛的樣子,來給皇帝舅舅看。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當皇帝的嘛,誰不願意看見在自己統冶下的國家,是如此國泰陰安,欣欣向榮。
可是這些大臣娘娘們,擺出這幅虛情假意的樣子,真的不會噁心到自己嗎?
穆奕衡搖搖頭,反正他再坐下去,一定會被噁心的把晚膳都吐出來。
他默不作聲的觀察了一下正被一羣人圍着敬酒的父母,以及被皇子們拉去喝酒談心的大哥,心裏悄悄同情了一下他們。
在確保他們都沒注意自己時,穆奕衡轉過身,朝小廝長安比了個手勢。
長安會意,往前走了幾步裝作給自家公子倒酒的樣子,用身子擋住了穆奕衡,而穆奕衡正是利用這個間隙,偷偷彎着身子,撤離了這場令人作嘔的鬧劇。
走出正陽宮的側門,將那些歌舞喧鬧都丟在身後,穆奕衡深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這外面的空氣要比裏面清新多了,聞着都舒服。
長安在掩護主子撤離後,也悄悄從側門溜了出來,此時已經跟上了自家公子。
“公子,咱們出來一會兒就回去吧,不然被將軍知曉了定是要訓斥您的。”
長安惴惴不安的走在穆奕衡後面,“將軍說不定又要請家法了,上次打您的傷還沒好吧?”
穆奕衡轉頭瞪了長安一眼,“你怎麼越來越婆婆媽媽的,再說話小爺就先把你打一頓。”
長安聽聞,縮了縮脖子,連忙閉上了嘴巴。
穆奕衡見長安不再嘮叨,心情又變好了,兩隻手背在身後,優哉遊哉的朝着五皇子的居所走去。
自從入宮當伴讀,自己就一直住在五皇子的崇德宮裏,本來皇帝舅舅要爲自己在東邊皇子居所另闢出一個宮院讓自己住着,不過被母親婉拒了。
母親雖是皇帝舅舅的妹妹,但是既已經嫁給父親這位護國大將軍,那就成爲了臣子。
若是自己將皇帝舅舅的恩典理所當然的接受,甚至和別的皇子們一樣,在皇子居所裏獨享一個宮院,那不光是自己,父親恐怕都會被那些長舌頭、喜歡說三道四的人,說成是持功自傲、教導無方了。
五皇子的生母是父親的庶妹,和自己還沾親帶故的,自己在宮裏與他同住也是最合理不過的。
只不過,自己還得與他保持距離,不能過於親近。
不然又會被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懷疑是穆將軍有意參與奪嫡,扶持五皇子上位。
穆奕衡嘆了一口氣。
這宮裏的彎彎繞繞可真多啊!
只盼着這些皇子趕緊長大成人,讓自己早些結束伴讀生涯吧!
穆奕衡這一路上,一邊想着無望的未來,一邊嘆氣搖頭。
他的小廝長安跟在後面,看得納悶,卻也因爲剛纔穆奕衡的嚇唬,不敢隨意出聲。
於是這一僕一主,一個疑惑不解,一個垂頭喪氣的,朝着五皇子的崇德宮走去。
錦瑟此時在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她換好了衣服,往臉上多抹了些荊芥和莧草的汁液,想着用褐色的藥汁,遮蓋住臉上的紅痘。
這般模樣就算被人看見了,也只會以爲是個臉黑的小太監,而不是得了怪病,滿臉紅疹的小太監。
收拾妥當後,她從牀底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軟梯,然後抱着軟梯跟着絲竹走到後院。
四皇子的“禁足令”還沒有撤銷,所以錦瑟哪怕是今晚外出,也不敢陰目張膽的走章德宮的正門,這也是她準備軟梯的原因,就想着趁着大家都不在,好從後院翻牆出去。
固定好了梯子後,錦瑟摸了摸心口,偷偷唸了句‘佛祖、上帝、太上真人保佑’,然後在絲竹的護法下,順着梯子爬上後院的牆頭。
錦瑟制定的計劃中,是自己一個人去找朱啓,而絲竹需要留在章德宮爲自己打掩護。
這樣安排也是因爲考慮到一些突發情況的發生,絲竹可以幫着隱瞞自己不在房間的事實。
錦瑟這幾個月的鍛鍊沒有白費,她身子靈活的爬上了牆頭,坐在上面給絲竹打了個手勢,好叫他安心,然後準備將軟梯收上來,重新放到外牆邊,自己好順着梯子爬下去。
可誰知,正當錦瑟準備收梯子時,卻忽然聽到有動靜,似乎是有人來了。
這麼一聲響動,嚇得錦瑟身子一哆嗦,直接從後院的牆頭掉了下去,摔到外院去了。
“錦瑟!”絲竹眼睜睜的看着錦瑟從一丈高的牆頭掉了下去,頓時嚇得尖叫出聲。
錦瑟這時還沒來的及呼救,就已經摔到地上,一時間還有些發愣。
“我沒事,絲竹你別擔心。”
錦瑟聽到絲竹的尖叫後回過神來,連忙對着內牆的絲竹喊了一句,讓他別擔心自己,然後才用手支撐自己起身,
在手撐着地面時,錦瑟才發現了一個問題。
自己身下好像又墊着一個軟墊,怪不得自己從兩米多的牆上摔下來,都沒感覺到痛。
等等,自己爲什麼要用“又”?
錦瑟納悶。
之前什麼時候自己身下墊過軟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