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御香手札 >第九章 曼陀羅
    憶娘已來到沉香閣幾日,日日都呆在自己房中,或是看着陽介做傘,或是看着內室的屏風發呆,足不出戶。

    因爲憶娘來到沉香閣那日格外隆重,街坊們都知道了,沉香閣易主了!

    鄰居們看着陽介都是一臉同情,長黍也是替古人擔憂,因爲陽介根本就沒有不高興也沒有高興,依舊幹着自己的活,手裏忙着不停。一日三餐,也都是處理妥當。

    長黍依舊擔任看店以及灑掃,玄汐則負責外跑送貨,有時有空了也會鑽進廚房施展她的糕點手藝,把廚房搞個翻天覆地才做出一盤花式點心,味道雖是美妙絕倫,但是廚房那一堆,也是讓人頭疼半晌。

    大家都按部就班,各有各的工作,唯獨憶娘,除了在自己的房中,就是看着陽介做傘,再然後就是盯着內室的屏風發呆!

    屏風的畫面很精緻,庭院深深,清幽靜雅,裏面最大的人物也不過一個人的手指那般大小,但是五官表情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畫面裏有一條長廊,雕欄玉砌,庭院裏種着一叢叢淡紫色不知名的植物,小小的,藏在葉子裏猶抱琵琶半遮面,一種淡淡的香味,就是從這一片片的植物裏散發出來的。

    憶娘伸手摘下一朵,仔細觀看,花朵有五個尖角,有些旋轉的扭曲感,合攏着象是對摺的樹葉,張開後露出深紫色的花芯,紫色夢幻而令人陶醉,讓人有一種身心愉悅的感覺。

    憶娘捻起花朵,在鼻尖嗅了嗅,香氣淡淡的,她知道此物,它是曼陀羅花。

    她在前世曾經看到過,有一幅古埃及壁畫顯示,當時的主人在宴客時,常常會把曼陀羅花果拿出來給客人聞,從而使客人放鬆神經,產生愉悅感。這種做法實際上是利用了曼陀羅花果可以致幻的特性。現代化學分析顯示,曼陀羅花果全株有毒。

    所以,人一旦誤食了曼陀羅,無論花、葉或是果實,都會出現精神錯亂、意識模糊等麻痹症狀,嚴重者甚至會死亡。

    從我國古代的一些記載來看,古人很早就懂得了用曼陀羅製作麻醉藥,比如大家都知道的“蒙汗藥”。傳說華佗的神奇祕方“麻沸散”中也含有曼陀羅的成分。

    憶娘站起身來,她這才發現,自己身處一處庭院裏,長長的走廊,四周茂密的植物,一派生機勃勃。

    可是眼前熟悉的一切憶娘明白了,自己身處屏風畫中,那個美好的庭院中。

    長廊的盡頭有一個女子,背朝着憶娘這一邊坐着,身體慵懶,斜倚在長椅上。

    憶娘正準備走過去,卻看見迎面來了一位青年,青年二十五六,面容俊朗,一副英武之氣。

    正待他走到近前,誰知他走到長廊處一腳將倚在長椅上的女子跺倒在地,氣惱地質問:“爲何你這樣對我?”

    女子倒地不起,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喘息一會兒,才聲音微弱地說:

    “夫君,我,我沒有!”

    “沒有?我分明看見你與那個麪皮白淨的貨郎眉來眼去,你當我是瞎子?”青年氣急,上來又是幾腳。

    “夫君,那貨郎才十七八歲,我有夫君,爲何去撩騷人家小孩子?”女子聲音略有提高。

    “你還不是不守婦道,乘着我在外爲國賣命,戰場殺敵,回家次數少和那些個狗男女廝混!”

    青年面目猙獰,一掃剛纔的英武儒雅。

    “夫君,我倆青梅竹馬,我還爲你生了一個女兒,現在有孕在身,你還這樣疑心我,你終究改不了你那個多疑善妒的毛病!”

    女子一直未坐起身,只是躺在地上佝僂着身子。

    “不要扯那些有的沒的,你肚裏的孩子還不一定是誰的,你如果現在說明我不打死你,但如果你不解釋明白,我今日就將你打死在這裏!”

    青年毫不留情地繼續瘋狂地踢打着地上的妻子。

    也是奇怪,此時憶娘發現,青年原本光潔的臉上多出了許多毛髮,絡腮鬍須也青青地布上臉頰。

    這時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衝向這裏,齊眉留海,精緻面龐,一身雪白的中衣中褲,她摔倒在地上,卻什麼也不顧,爬起來就撲向躺在地上的女子:“娘,娘,你怎麼了!”

    轉頭又向像那個陌生的爹爹:“爹爹,爹爹,不要打娘,她肚子裏有小弟弟!”童音軟糯,無盡淒涼!

    小女孩被她的爹爹一把拎住後脖的衣領,提了起來。

    “爹爹,爹爹,放我下來!燦兒喘不上氣了!”

    青年眼睛已經發紅,狂燥地大喝着:“爹爹?我可不一定是你的爹爹,你的爹爹可能另有其人!”

    說完往旁邊的石柱上一扔,可憐那小小的燦兒那裏經得起這樣的摔打,她像一個被人遺棄的破玩偶,一頭撞在了欄柱上,血流如注,當即再無聲響,昏死了過去。

    此時,青年已是須髯如戟,鬢髮茂盛,那眉毛更是濃密地連在了一起,眼睛已經血紅,一身的戾氣。

    地上的女子看見女兒如此,也發了瘋,爬向女兒,抱起已成了血人的燦兒,大聲哭道:

    “燦兒,燦兒,我可憐的女兒!”

    燦兒聽見孃的呼喚,睜開眼睛,那眼睛已充滿了血絲,眼白已經變成了紅色,輕聲喚了一聲:“娘”!便再無聲息。

    女子悲痛欲絕,臉色變得鐵青慘白,手指着這個曾賦予自己一切的夫君,歷聲道:

    “姓耿的,我嫁與你時,你不過一介莽夫,身無分文,是我求的爹爹耗盡家資送你習武、參試、面官,你如今春風得意,卻日日揣測我的貞潔,你日日生疑,懷疑我勾引貨郎、調戲管家,即便你帶了你的手下來,也說我騷首弄姿,這也罷了!現在,燦兒,和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兒,皆是你的親生骨血,五歲的燦兒一聲一聲爹爹,是個人都會略帶心慈,而你,身爲她的爹爹,敗壞她的名聲,胡言亂語竟說她不是你親生,甚至親手斷送她的性命!你就是個魔鬼!今日我們母子三人拿你無能爲力,他日,定有人將你碎屍萬段,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女子看着女兒流血不止,悲慟大哭起來,眼瞧着自己的裙下已有鮮血流出,憶娘看着,定知腹中胎兒已是不保。

    那青年一看滿地的鮮血,聽見妻子的怒喝,一下愣住了,收住了心神,如同身體裏有一個妖魔牽扯着身心,此時抽離而去,青年悔恨難當,痛苦萬分,那臉上濃密鬚髯漸漸褪去。

    青年一臉懊惱,撲上去抱住母女倆:

    “婉予,婉予,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來人啊,來人啊!”

    女子絕望地閉着眼睛,緊緊抱着手裏的燦兒,一動不動,一顆晶瑩的淚珠滑落腮邊。

    一幫家丁慌亂中扶走了婉予夫人,抱走了燦兒.......

    留下滿地的鮮血和低頭不語的青年,他突然狠狠地一巴掌扇向自己的臉,一巴掌、兩巴掌、三巴掌,不間斷地一直扇着,鼻子和嘴裏都流出了鮮血,這才抱着頭痛哭起來,看得出來,他也是無比痛苦。

    這青年此時雖然已是白晳面龐、英俊如前,但是憶娘在他長出鬚髯時便認出,他就是在恆安城阻她進城、殺人無數的耿將軍。

    只不過此時的耿將軍還年少!

    憶娘知道自已身在畫中,無力救助!

    天色漸暗,眼前的庭院突然就安靜了下來,耿將軍不知去處,

    地上的血跡也毫無蹤跡,就像剛纔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憶娘繼續向前走着,這一走,憶娘想起了前幾日接連不斷的惡夢,那個一身白衣的小姑娘,那個雙目赤紅的女孩子就是剛纔的燦兒,此地便是她們一起玩沙的破舊庭院,只不過此時的院子還正是綠樹成蔭,修理得當。

    雨又下了起來!

    正房前院,將軍夫人婉予的臥房,一聲聲悶響聲,不絕於耳,憶娘輕聲走了過去,看見房外一衆家僕們跪在外面瑟瑟發抖,有的已經驚恐地嚇尿了褲子。

    憶娘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門,此時外面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狂風將窗戶吹得啪啪做響,閃電將屋內時不時照亮,如同白晝,更是如同地獄。

    只見臥房房樑上懸掛着一大一小兩具白衣人形,除了狂風吹動搖擺,毫無生氣,這一大一小此時斷然沒了氣息,成了兩具無慾無念的屍首。

    而站在屍首腳下的一人,鬚眉濃髯,眼似銅鈴,面目猙獰如同鬼魅,身上和臉上沾滿了血跡,正手持皮鞭一下一下抽打着兩具屍首,皮鞭所到之處,皮開肉綻。

    悶擊聲和喘息聲以外,再毫無聲音,不多時兩具屍首就已經衣衫濫縷,血肉橫飛了。

    憶娘捂着臉痛哭起來,恨自己如若擁有了陰陽果的十分力量,一定可以阻止這場慘劇,救婉予燦兒於水火。更恨這個邪惡變態的耿將軍,他的手上有了那麼多條性命,爲何卻讓他至今逍遙法外。

    雨依然瘋狂地下着,憶娘心痛無比,憶娘站在長長的迴廊裏,前方是蜿蜒無邊的迴廊,後面也是曲折蛇行的迴廊,蒼蒼茫茫,了無盡頭!

    2020年6月2日星期二

    作者心語:今天我的愛人距上次肝癌術後已有不到4個月,昨日體檢,發現已有轉移。我感嘆生命的脆弱,對這一切無能爲力,此時我就像懸掛在房樑上的婉予和燦兒,被生活的無情抽打地體無完膚,前途茫茫,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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