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御香手札 >第二十四章 紅荒火
    莫笛用籠子裝着,正值深夜,無法出城。

    準備明日整裝待發,帶城靈回朝國。

    莫笛全身蜷縮在籠子裏,大大的眼睛看着漫天的黃沙。

    那黃沙依舊是黃沙,冀城依舊是冀城,但莫笛不是莫笛了。

    唐執蹲在鐵籠邊,看着莫笛:

    “莫笛,對不起!”

    莫笛面無表情,還是看着外面的黃沙。

    “莫笛,我不是夜弦,我騙了你!”

    唐執低下頭。

    聽到夜弦二字,莫笛身軀輕抖了一下,看向唐執,輕聲說:

    “不,你是夜弦!”

    唐執一怔,擡頭看着莫笛。

    二人四目相對,唐執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

    “你看,你的眼睛裏有我!”

    莫笛笑着,乾裂的嘴角一牽動,滲出了血珠。唐執聽到這話,鼻子一涼,腦子裏像是雷鳴一聲,滋滋拉拉的聲音將腦海裏所的記憶串了起來。

    ............

    清涼的溪水裏夜弦與莫笛貼得好近,夜弦輕輕一呶嘴就親到了莫笛;

    黃沙的天空,夜弦低頭看去,懷裏的莫笛眼睛好似星辰大海;

    一線天裏,雪白的米飯放入莫笛嘴裏,莫笛從未食過人間的煙火,那驚豔的味道,這普通的飯食讓莫笛心醉神迷,喫得臉上鼻尖上都是雪白的米粒。

    “你要把你在人間知道的故事都說給我聽哦!”

    “你要陪着我,多陪我一陣子,最好是上千年!”

    “你真好看,你的眼睛裏有我!”

    ........

    一聲聲的玲瓏細語,每一絲都滲進了唐執那顆心裏,沉甸甸的。

    唐執一下撲倒在鐵籠前,緊緊抓住欄杆。

    “我想起來了,莫笛,小傻瓜!我就是夜弦!”

    唐執說完,一身素色長袍化爲盔甲戰袍,雖是血污破爛,但卻英勇熱血。

    一臉絡腮鬍須沒有了,只有一張剛毅堅強的臉,濃眉入鬢。

    唐執沒有了,有的只是夜弦,那個曾經的夜弦,那個莫笛的夜弦,那個一線天的夜弦。

    唐執不知道,莫笛早就認出了,他一定是夜弦,因爲一線天只爲夜弦一人設定。

    漫天遍野的小雛菊也只爲夜弦一人開放。

    夜弦低吼着,隔着柵欄抓住莫笛的手,莫笛驚喜萬分,知道她的夜弦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怎麼辦?”夜弦對這籠子無能爲力,着急地打着轉,想要救莫笛出來。

    可是莫笛卻一動不動,就這樣眼含淚水笑盈盈地看着夜弦。

    “早就看出來你不是是真心給朝王擒城靈了!”

    後面一聲冷笑。

    道士帶着士兵站在夜弦身後。

    “怎麼?盔甲都換上了,準備和朝軍開戰嗎?”

    士兵頭領嘲笑地說。

    但他迎上了夜弦的眸子時就住了口。

    “放了她!”

    夜弦低喝!

    “你一定是中邪了!”道士想安撫一下。

    頭領看見了夜弦眼裏的殺意,一隊軍士圍將過來,弓箭手做好了隨時開弓拉弦的準備!

    夜弦低聲吼着,擋在籠子前,用身體護住了莫笛。

    “唐執,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道士大喝一聲,希望夜弦可以醒來,做回原來的唐執。

    夜弦的眼睛充滿了仇恨。

    “你們利用唐執,傷害這樣一個根本就對你們無害的城靈,爲自己的私利,不覺得可恥嗎?”

    夜弦的聲音基本上都是咬着牙說的。

    “唐執,你是失心瘋了吧,你就是唐執,你一定是被這個妖靈蠱惑了!”

    道士還希望喚醒唐執。

    軍士頭領不耐煩地說:“管他什麼唐執還是別的,殺了便是!”

    一個軍士射來的箭開啓了這一場腥風血雨......

    夜弦寡不敵衆,又一味保護着籠子裏的莫笛,身體上被射了數箭,漸漸支撐不住,莫笛哀號着,籠子周圍用縛靈繩捆着,她只能伸出手臂虛空亂抓。

    最終,夜弦倒在了地上,至少有數十支利箭刺穿了他的身體,當然,軍士們也死傷無數,那道士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道士看見夜弦根本不是從前那個無勇無謀的唐執,他化身了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幾百個敵人對於他根本不在話下,若不是他爲了保護籠子裏那個妖靈,眼下的人也決不是他的對手。

    夜弦倒在地上,因離籠子太遠,只能伸手去夠,籠子裏的莫笛也艱難地伸出手來。

    “笛兒,你會怪我吧,那一世,我沒能回來陪你,這一世,我卻帶人害你!”

    夜弦的嘴裏噴出了鮮血:“笛兒,相信我,我的眼睛裏有你!”

    二人的手指剛剛觸碰。

    夜弦眼睛閉上永遠不再醒來!

    莫笛眼看着夜弦死去,前幾世,她見過夜弦的前身都無能爲力去挽救。

    這一世,她依然救不了他,只能這樣看着他死去。

    莫笛心裏的那座大山倒塌了,她眼睛裏流出鮮紅的血,臉上的瘢痕已經佈滿整張臉,昔日的清純面容不復存在。

    莫笛被仇恨點燃了,她嘶喊着,掩蓋住了所有的法鈴煞的聲音,法鈴煞在她的刺耳的尖叫聲中一一崩毀。

    所有的軍士都捂着耳朵,有的已經捂不住了,那刺耳的聲音讓他們的腦袋瞬間膨脹,越來越大,直至最後爆裂。

    莫笛身上的白衣生出濃密的羽毛,紫黑色的羽毛迅速遍佈全身,臉上的瘢痕碎片一樣剝落,露出猙獰的面容。

    道士和軍士們都嚇得倒退幾步。

    莫笛憤怒地抖動着巨鷹一般的身軀,籠子像紙片一樣碎成粉末。

    莫笛眼裏火光熊熊,將夜弦的屍體護與身下,翅膀揮起,萬物俱焚。

    道士和軍士們死也想不明白,剛纔還孱弱單薄的女孩子怎的一瞬間便成了如此妖魔?

    因爲,莫笛是冀城的城靈,絕望和憤怒使這個一城之靈恢復到她本來的模樣!

    這裏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一切化爲齏粉,熊熊的紅荒火點燃冀城。

    一切散盡,了無人煙!

    莫笛慢慢收了羽翼,身影變化,恢復了往日的白衣素裙。

    模樣還如從前,但眼睛裏已沒有了從前的美好。

    她站在夜弦身邊呆立良久,蹲下身,一揮手將夜弦身體上的箭羽全部掃去,抱起了夜弦,悽聲說:“夜弦,你的眼睛裏有我,我的眼睛裏也有你!”

    莫笛抱着夜弦痛哭,悲慼絕望的尖叫讓翼城顫抖,撕心裂肺,悽入肝脾!

    既然給了愛,爲什麼就不能給得完整!

    莫笛不明白,世間本是如此,享受了愛情的美好就要承擔分離的痛苦!

    天地黃沙,莫笛瘋狂地用盡全身的力氣,山河崩塌,天地盡毀,一片片的巨石碎成齏粉,天地一片混沌。

    到處一片火海,冀城籠罩在熊熊大火中。

    受不了錐心的苦楚,她抱着夜弦的屍體和翼城一起走進紅荒火中心,熊熊大火盡收眼底,也許肉體的疼痛可以讓心裏的疼痛減輕。

    火焰抖動扭曲,火海里二人身影漸漸模糊。

    二人已成一抹灰燼的同時,紅荒火收斂,幽幽地聚攏起來,縮小旋轉像被什麼東西吸入,當冀城消失,紅荒火消失,二人消失的同時,均被一樣東西盡數吸收,然後一切歸於平靜,這樣東西掉落塵埃,那是一枚犀牛角的髮簪,質地溫潤,透過光線生成一個投影。

    投影是一個“笛”的字樣,這是莫笛和夜弦的弦笛簪。

    ——————————————————————————————

    憶娘淚流滿面,悲泣地像要把心撕碎一般,當看見髮簪落地,天地一片混沌時,她睜開雙眼。

    眼前正是清晨,秋風習習,空氣清新滋潤,院子裏的樹上小鳥喳喳地叫着。

    憶娘手裏緊緊握着髮簪,那髮簪平淡無奇,放在現在也許是價值連城,但是那個時候卻也普通。

    昨晚,憶娘看見的髮簪那樣血管般的流動跡象已經消失了。

    再一看,手心裏的傷痕依舊還在,稍一用力還是鑽心的痛。

    這樣想來,昨晚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那一切都是真實的,夢裏的莫笛和夜弦彷彿還在眼前,那等待的寂寞和背叛的絕望還在扯着心隱隱痛着。

    憶娘起身梳洗,今天有惠成主持的講經。

    雖然來到這裏已經幾天了,已經聽了兩次講經,每次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總之,屬於課堂裏那種最讓老師們頭痛的學生。

    但是憶娘要強迫自己,不可以這樣,自己是帶着使命來的,這樣的消極度日實在讓自己在愧於心。

    憶娘收拾妥當,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弦笛簪戴在了髮髻上。

    彌勒寺,惠成主持今天的講經日,早早就有香客絡繹不絕,等着惠成主持的講經。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