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當天,某城市的遊客和當地市民,聚集在廣場觀看花燈和除夕煙火,不慎發生擁擠踩踏事件。
死傷近百,這條新聞一播出,引起全國重視和惋惜。
只不過向芋那時都和靳浮白在一起,很少關注外界的事情。
聽聞時,已經是春末,玉蘭花一樹一樹盛開,滿街繁花似錦。
她坐在辦公桌前,喫着一份便利店的番茄牛肉意麪,邊喫邊聽另外兩個助理聊這些新聞裏看來的大事小情。
其中一個助理刷了幾下手機,突然驚呼:“天吶!昨晚沽市發生了大爆炸事故,你看看這圖片,都炸岀蘑菇雲了。”
那場爆炸十分嚴重,消防員和警察犧牲近百人,近千人在爆炸中受傷。
300多棟建築物、7000多個集裝箱、上萬輛汽車,都在爆炸中受損。
向芋在視頻裏看見錄像資料,現場火勢像是煉獄。
她忽然想起她有一個大學同學,就是這個地區的消防員。
同學的電話已經打不通,再接到回覆時,是一個星期後。
同學的家裏人哽咽着說,多謝關心,他是在爆炸中犧牲的,我們全家人,都爲他感到驕傲。
向芋請了兩天假,去參加同學的葬禮。
在所有哀哭和悲傷裏,她穿了一身黑,回憶起過去校園裏的點滴,十分難受。
有一些分離,總是這樣猝不及防。
但比起這樣的陰陽兩隔,好像只隔着15000公里,偶爾偶爾,還能聽到一絲消息的那種分離,就顯得令人寬慰不少。
從沽市回來,向芋在公司旁邊的公寓樓裏租了一間小房子。
閒時自己學着煮飯煲湯,朝九晚五,也算是穩定,閒着的時間多,她開始幫周烈處理文件。
她這種有事沒事都泡在公司裏的奮鬥態度,落在老闆周烈眼裏,甚是欣慰。
有一天向芋在休息室煮了咖啡,一回頭,看見周烈就站在身後,靠在休息室的牆壁上,手裏拿着煙盒。
2012年時,這位周老闆爲了公司天天加班到半夜,就差噎糠食野菜了。
如今公司不止佔了辦公樓的一層,樓下也被包下來了,水漲船高,他也學會抽菸了。
向芋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咖啡,吹一吹,一口喝光:“進來也不出個聲音,神出鬼沒怪嚇人的。”
周烈揚一下手裏的煙盒:“介意我抽一支菸麼?”
“你是老闆,你想怎麼抽都行。”
但她看着周烈敲出香菸時,表情都很正常,還是她平時那副漫不經心的鹹魚樣子。
一直到,周烈摸出一個細長條形的小盒子。
向芋看不到自己臉色的變化,但她一定是露岀了極度明顯的什麼神情,才讓準備點菸的周烈跟着露出遲疑和嚇了一跳似的表情。
周烈手一頓,滿眼驚詫像是見了鬼:“向芋?向芋?向芋你怎麼了?”
她是被周烈大聲叫回神的。
周烈的煙和細長條小盒子都放在桌上,人已經走過來,焦急地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不好?
她怎麼了?
其實也沒有怎麼,只不過是在他摸出那個小盒子時,她猛地想起一個人。
他總是用這樣一雙手,拿着香菸,指尖輕輕捻動煙筒,再把沉香條戳進去。
曾經她說過,從來沒有人能把抽菸這件事,做得像春水煎茶那樣優雅。
只有靳浮白。
“向芋?”
向芋終於回神,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呼氣時藉着端起咖啡杯的動作,掩住了氣息裏的顫抖。
她以爲她能瞬間平靜,抿過咖啡,放下杯子時,對上週烈一言難盡的目光。
“怎麼了?”向芋淡然地問。
周烈指了指她的咖啡杯:“你的咖啡杯,是空的。”
向芋的心事重重被拆穿,索性也不裝了。
她頹在椅子裏,看見周烈又拿起煙,忍不住幽幽開口:“你那個,是沉香嗎?”
“不是沉香,是肺易清粉,用煙蘸一下再抽會有薄荷味道,這幾天感冒嗓子不舒服,聽說這個能緩解一些。”
周烈說着拿了打火機,臨點燃前,又問了一次,“介意我抽根菸麼?”
“介意。”
“......剛纔不還說不介意?”
向芋看上去有些沒精神,擡手按了按太陽穴,胡亂扯理由:“抽菸對身體不好,容易得肺癌。”
周烈這些年在商場裏摸爬滾打,已經不是當年見到開着豪車的靳浮白之後,只憨憨地對向芋說“你男朋友長得挺帥”的傻瓜了。
他那雙眼睛平靜如常,卻也洞察一切,收起煙笑着說,那好吧,留一個空氣清新的休息室給你,我先回辦公室了。
到底是老闆,向芋沒讓他空手走,給他倒了一杯咖啡,算是沒有讓人吸菸的賠禮。
這段對話不知道被哪個員工聽到,公司裏八卦四起。
說周烈和向芋之間是情人關係,說周烈對向芋和別人不一樣。
還說了,搞不好她手上那個戒指,就是周烈給買的。
不讓抽菸的對話被演變成各種版本,撒嬌版,寵溺版,還有什麼霸道總裁風。
向芋偶爾聽到,也沒放在心上。
那段時間向芋睡眠很不好,吃了幾瓶進口褪黑素,效果寥寥。
後來去看中醫,醫生推薦她喝一些酸棗仁膏,堅持了一段時間,也不見什麼效果。
她經常做夢,夢不到靳浮白的身影。
卻總能夢見一條長街,她跑在其中,卻永遠看不到盡頭。
因爲睡眠不好,這一年的秋天別人都嚷着貼秋膘時,向芋反而瘦了幾斤。
有一天散會,周烈用內部電話叫向芋:“你來一下我辦公室。”
周烈簡單說了一下公司裏的八卦,又說,還有人說你手上的戒指是我買的,這話讓你男朋友知道恐怕不好,我準備開除幾個,名單你看一下。
向芋雖然鹹魚,但對公司情況也不是一無所知,她看了一眼,笑着說:“多大點事兒啊。”
說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多大點事兒啊。
這話大概是和靳浮白學的,他這人不屑與人爭辯,和李侈他們那羣話癆比起來,也算是安靜。
僅有的幾次冒出這句話,可能都是對着向芋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