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時空漏 >第47章 番外-4
    向芋那枚粉鑽戒指,只有週末纔會拿出來戴一戴,尤其是逛超市之類的場景裏。

    用她自己的話說,她穿得普通,戴着這樣的戒指逛超市,別人會覺得她戴了一大塊彩色玻璃。

    不容易被搶,好安全。

    靳浮白有時候看她戴着那樣奪目的戒指,拎起一大桶酸奶,唸唸有詞,說那桶酸奶是“加量不加價”款,合算。

    還規定他也要每天喝上一小杯,說是查過了,酸奶的營養更容易被吸收。

    向芋這樣說時,臉上還有多年以來仍未完全褪去的一點點嬰兒肥,顯得她更幼態。

    她身上有很多美好和柔軟,讓人只是看着她,心裏就變得舒坦。

    靳浮白喜歡她緊張他健康的樣子,就好像總在無聲地傳遞給他這樣的信息:

    我們要一起走過很多很多歲歲年年,所以要格外保重身體纔行。

    向芋唯一一次戴着戒指出席正式場合,是跟着靳浮白出國,去“見”外祖母。

    陪他一起回去,是向芋提出來的,對那位老人,哪怕素未謀面,她也總是惦懷。

    靳浮白的外祖母,一生都飽受爭議。

    在商業上,有人說她的策略決策都過於保守,讓集團在最容易擴大市場時失去了很多機會。

    也有人說正是因爲她的保守,集團才能穩步走到後來。

    可無關商業,剝離一切權謀算計,外祖母又只是外祖母。

    只是一位有點忙碌的外祖母而已。

    她在去世前,對靳浮白說了兩件事。

    第一,讓靳浮白務必把集團裏的事情代她打理妥善。

    ——“集團是大家的心血,不能辜負,懂不懂?”

    那天的最後交談,靳浮白握緊外祖母蒼老的手,老人手背的皮膚乾燥、滿布褶皺,吃了多少補品都無濟於事。

    說話也有氣無力,氣聲更重過嗓音。

    他那天握着她的手,第一次做祈禱這種無意義的事情。

    靳浮白希望自己能握住的不只是她骨瘦嶙峋的手,而是她不斷流逝的生命。

    想讓她再多留一陣,哪怕只是一陣子,也是好的。

    可這都是妄想。

    靳浮白眉心緊蹙,隱忍眼淚,對她承諾,外祖母,我懂。

    早很多年,靳浮白還在上大學,畢竟年輕,性子比現在更鋒芒畢露些。

    因爲家裏總想要安排他進入集團,他不知道和長輩們吵過多少次架。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很在理。

    是,他是擅長經商,從小在商業圈子裏長大的,摺紙飛機用的是投標書;到了初中高中,看的雜誌也都是財經類,能不擅長麼?

    可不能因爲擅長,就去做一輩子吧?

    他總該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吵了無數次都沒什麼結果,最後還是外祖母出面,她那時還遠沒有那麼蒼老,身體也算硬朗。

    外祖母就坐在餐桌上,夾起一枚蝦餃,篤定而緩緩地開口:“浮白就不必進集團掛職務了,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讓他來幫我就好。”

    於是靳浮白變成了“靳先生”。

    外祖母的手指彎了彎,可能是想要回握他,又力不從心,動作微弱。

    她溫和地笑一笑,老一輩純正的粵語被她說得格外和藹,哪怕咳嗽幾聲,再開口時都摻雜的啞音:“浮白,電話裏的小姑娘,真的是我未來的外孫媳婦嗎?”

    “是。”

    老人那雙已經混濁的眸子艱難地彎了一瞬,堆砌起更多褶皺。

    靳浮白看懂外祖母的意思。

    她一定知道,他喜歡不是那些想要聯姻的小姐,而是一個相對之下家境稍顯平凡的姑娘。

    她一定知道,他們的感情有多艱難,纔會在無意間同向芋通話時,明知不可能把那姑娘帶來靳家,也還是溫和地邀約,讓向芋安心。

    “浮白,喜歡人家,就要對人家好,不容易的事情會有很多很多,人生啊,人生沒有容易的。不要、不要委屈人家。”

    外祖母給靳浮白留下一筆錢,遺囑裏說,無論遇見什麼樣的女人,如果他覺得值得愛,就去愛。

    她在彌留之際,關於集團,只叮囑了那麼一句,其他的精力,都在鼓勵他勇敢去愛。

    幾乎不像是他們這種家庭裏的領頭人,更像是普通家庭裏慈祥的老人。

    去國外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雪後微風浮動,有稀碎浮絮飄在風裏,陽光一晃,宛若金粉。

    向芋獻了一束純白色的洋桔梗在墓碑前:“外祖母,我來看您。”

    黑色的碑,金色的字體,但靳浮白說,外祖母其實並不在這兒。

    外祖母一生沒有愛過什麼人,她叱詫商場,卻總也喜歡說粵語,哪怕在國外生活的年數早已經超過了家鄉生活的時長,可她仍然愛熱那片土地。

    她骨灰按照遺囑,撒在家鄉的土壤裏。

    這趟行程有些壓抑,回程的飛機上,靳浮白和向芋都有些沉默。

    航班運行平穩,他們稍微睡了一小下,醒來時仍然十指交握的手,從未分開過。

    靳浮白眉心一直輕輕蹙着,快要抵達帝都時,他才同向芋說,很是奇怪,外祖母一直都很希望他能遇見真正愛着的人,居然真的陰差陽錯,同向芋通過一次電話。

    也算是了卻老人一樁心事。

    向芋說,我會對你很好的,外祖母一定能感知你是否開心,她會放心的。

    她那模樣,像個求愛的毛頭小子。

    靳浮白終於笑了笑:“這種話留給男人來說。”

    “那你也不說啊,愛我都沒聽你說過幾次。”

    向芋想了想,誇張地捂住嘴,“好像都是做.愛時說的,該不會——你其實只對我的身體有興趣吧?”

    靳浮白把她掩在脣邊的手拉下來,吻她的手背。

    他那含情脈脈的樣子,向芋都以爲他是要說情話,先柔和了表情,準備聽一聽。

    結果這人說了什麼?

    他居然笑着說,那你實在是高估了你的身體。

    向芋差點把他咬死在萬米高空上。

    那陣子剛好是新年剛過,街上還殘留着不少年味的熱鬧。

    養老院裏有幾位老人,沒有晚輩照顧,連除夕都是在養老院過的。

    還有無家可歸的駱陽和兩個回不去家的工作人員,也算是湊了好熱鬧的一桌年夜飯。

    帝都人喜歡熱鬧,這種氣氛一直延續到元宵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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