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怔了怔,眼裏閃過一絲不易見的苦惱。
她自認爲自己將情緒控制地不錯。
可玄觴又是何等人也。
怎麼會發現不了她的情緒?
眼看小明玄喫飽喝足,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玄觴便不動聲色,將他放進自己的領域,然後篤定道:“你有顧慮。”
明嫣鬱悶地垂下眼睫:“廢話。”
怎麼可能會沒有!
當日天齊山大戰,玄觴要拉着她一起走天梯。
那時候一時激動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走上妖生巔峯,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后,她自然沒有多想,興高采烈地拉着狗男人的手就要一起上去。
可後來,被界門那麼阻擋了幾回。
一來二去的,她自己心裏也越發想得清楚明白。
首先,天界對她來說,是個一無所知的陌生環境。
在修真界這麼些年,明嫣早已習慣了天樞峯的一草一木,也習慣這裏的人來人往,陡然讓她換個環境,還真有些不習慣。
更何況,那裏可是天界。
一個個不是這個神就是那個神的。
說出來都挺嚇人。
明嫣在某些事情上很勇敢,但在某些事情上,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慫。
這還沒上天界呢,她都已經腦補出了一大堆天界狗血恩仇出來,真上去了,可不得日夜寢不安眠。
再者,這些日子以來。
狗男人給她旁敲側擊,明嫣漸漸也意識到。
她也同玄觴一樣,擁有着上界的身份。
也就是說,等她回了天界。
她就要同玄觴一併,恢復神格與記憶。
對於這件事。
明嫣一邊覺得是冥冥中早有註定,一邊又覺得有些……惶恐。
一直以來,明嫣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來自於21世紀現代社會的穿書者,所以她一直兢兢業業走劇情,甚至將楚玄清當成假想敵。
當然後來,這種觀念改變了。
她也逐漸意識到這並非一本書那麼簡單,楚玄清也不是書裏那個殺妻證道的大反派。
可又一個煩惱接踵而至了。
一切都是真實的,
那原先的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又爲何她會擁有一段現代生活的記憶?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偶然會困擾着她,不經常,一個月可能也就一次,但冒出來的時候挺煩人的。
明嫣素來不擅長解決這些深奧的哲學問題。
所以一般情況下,她選擇的解決方法就是:
逃避。
不去想就是了。
然而如今玄觴要她迴天界,等於是避無可避。
想逃,也找不到地方了。
玄觴揉着她的眉心:“不要愁眉苦臉。”
一切的問題,都有他在。
明嫣小臉越發皺地厲害,乾脆耍起無賴來:“可是我害怕嘛。”
“害怕?”
像她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會害怕?
玄觴像是聽了什麼了不得的話。
反正是在夫君面前。
明嫣也沒什麼丟不丟人的一說。
她就把自己蹭到了玄觴的懷裏,摟住他勁瘦的腰,聲音帶着嬌嗔:“怎麼,不許我怕啊?我又不是什麼鐵人,自然也是會怕的。”
像這樣乖乖巧巧又不是演戲的時候,着實很是少見。
看來是真的怕了。
玄觴垂了垂眼睫,嘴脣微不可見向下地抿着。
他自然是希望明嫣去天界陪他。
天界雜事繁多,他下來一趟不容易,且他也不喜歡用分/身來代替自己。
可這一切,也是建立在明嫣心甘情願的基礎上。
若明嫣不樂意,他就算把人強行帶了上去,兩人間也難免產生矛盾。
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他輕撫着明嫣散發梔子花香氣的黑髮,說:“那便緩緩再提。”
反正,時間還很長。
明嫣卻猛地擡起頭來:“怎麼能緩緩呢!”
玄觴挑眉:“嗯?”
不是她自己說得怕麼,怎麼他順着她的意思往下說,又不對了。
明嫣理直氣壯地道:“你沒看過調查吧,據說在修真界,長期異地的道侶會比日日在一起的道侶離婚率高百分之二十。”
玄觴沒怎麼聽懂。
離婚率是什麼,百分之二十又是什麼。
這又是誰得來的論調?
幸好明嫣很貼心地給他解釋:“離婚就等於和離,當然,不和離,休夫休妻也包括在其中。百分之二十的意思是,一百對道侶中,就有二十多離了婚。”
玄觴陷入許久的沉默。
半晌,他開口:“那你的意思是……讓我?”
玄觴罕見地陷入糾結。
明嫣臉都漲紅了,鼓起勇氣搶答:“讓你哄哄我。”
玄觴挑眉:“……就這樣?”
明嫣反問:“那不然呢?”
玄觴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樣子,一時啞然:“我以爲……”
他以爲她會讓他留在修真界,要他拋棄天界的一切,陪她留在這裏;甚至當這一念頭出現在他腦海中時,他竟也荒謬地覺得:
好似還不錯?
縱使這天帝之位是他籌謀百年,又耗費了百年的功夫南征北伐,纔得到的。
可坐在那天帝位置上以後,他方纔意識到。
其實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它。
可出乎意料,明嫣只是讓他哄哄她。
就只有這麼簡單一個要求。
明嫣心跳的厲害,卻繼續絮叨:“怎麼回事嘛,當了天帝以後修爲漲了,情商是一點都沒有漲。難道看不出我現在很害怕,很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嗎?”
她鬆開了主動摟着玄觴的手,轉身偏過腦袋,傲嬌地道。
玄觴輕笑。
他知道,他的小道侶是又在和他耍小脾氣了。
但並不叫人討厭,反而只是覺得可愛。
他順着她的心意,從後向前,主動抱住了她。
她嬌小的身軀彷彿像被籠罩住了似的。
這樣的姿勢讓明嫣忽然變得極具安全感。
一瞬間。
所有的擔憂與害怕,便都消失不見了。
她偷偷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