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叢生,黑鴉齊舞。
自從天齊山一戰結束,妖族舉族大搬遷。
這裏已經變得比以往更荒涼。
然而,甚少有人知道的是,仍然有一些年邁的妖族,固守在這裏,不願意離開她們已經數百年居住的棲居地。
所以經妖王與各族長老決議,妖族決定保留這一領地。
一方面,是給那些不願意離鄉背井的妖族留一處地方;
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警醒各族人,勿忘這千年結界困守之恥。
這段時間以來,也有不少原本在修真界躲躲藏藏的妖族,因爲天下太平的緣故,不遠千里回到這裏探親。
故而,有些個陌生臉孔出現,狗十二也並不怎麼稀奇。
但奇怪的是,狗十二一看到眼前這個男人。
就有些後背發涼的感覺。
“汪——”
狗十二下意識叫出了聲來,靈敏的鼻子嗅來嗅去:“你是哪一族的?”
穿着黑衣兜帽的男人啞聲說:“鴉族。”
“鴉族?”
狗十二納了悶。
沒聽說過有這麼一族啊。
“烏鴉。”
男人忽然撲棱了番翅膀,落下一地黑色的鴉羽。
那鴉羽看着邪性。
狗十二心裏毛毛的。
可想來這人是妖,應當不會有什麼危險。
狗十二揮了揮爪子,便要放行。
與此同時,他熟門熟路地朝着身後喊了一聲:“小麻雀,不用你忙活了,這烏鴉妖自己會飛。”
過了會兒,身後便傳來一聲:“哦,我知道了。”
狗十二交代完。
正要再跟這烏鴉妖交代該怎麼走。
忽然卻見那烏鴉妖臉色大變。
“唉?你……”
“讓開!”
黑衣男人忽然變得兇殘無比,一把便推開狗十二,鑽進了結界裏。
*
黑衣男人進了結界。
卻不往妖界的方向走,而是環顧左右,不住地尋找着什麼。
咔嚓咔嚓——
他踩碎了一地的樹枝。
呼吸也越發急促。
直到那熹微的光芒下,露出了一隻乖乖巧巧的小麻雀。
他腳步猛然頓住。
小麻雀意識到有人來,擡起腦袋問:
“需要我帶你嗎?”
黑衣男人啞着嗓子:“青青!”
穆青青怔住。
她如今嬌小的身體無意識顫了顫。
“怎麼是你。”
半晌,她恢復了冷靜。
聞臬難掩激動。他睚眥欲裂:“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整個修真界,妖族。
他差點翻了個底朝天。
他失去了所有關於她的消息,幾乎絕望到了結自己的性命。
卻沒想到。
穆青青竟然縮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縮起腦袋來,當了一隻小麻雀。
小麻雀平靜地說:“我早就說過,你我再無干系。”
所以,又何必花費功夫去尋找呢?
現如今的她,和從前那個穆青青,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我不明白。”
聞臬痛苦地看着她,眼裏滿是不解:“我不明白爲何你要如此作踐自己。天齊山大戰以後,你應該已經恢復了自由。就算你要爲自己從前的殺戮贖罪,可他們都已經復活了,難道還不夠嗎?”
“夠不夠,不是你我說的算。”
穆青青垂下眼睛,“我只是在尋找自己內心的安寧。”
這段時間以來。
她思考了許多東西。
關於過去,關於未來。
的確,那些妖是復活了,甚至連她曾死去的父親,也復活了;可是原本那個心性單純堅定的穆青青,卻徹底回不來了。
她意識到這一點,便再也無法從這裏飛出去。
甚至,她開始厭惡自己人形的模樣。
唯有日復一日,在反覆的飛翔盤旋中,她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寧。
“你走吧。”
穆青青說。
聞臬倔強地偏過腦袋:“我不走,反正……”
他也沒有地方可去了。
天齊山大戰,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
也包括聞家的。
千年以來,聞家被扣上魔族的帽子,始終生活在黑暗裏,後來,他的父親投靠冉香玉,決定爲整個聞家謀得一個未來。
可後來,所有人都知道。
冉香玉倒臺了。
連帶着那些曾經跟隨冉香玉,做下錯事的修士,也受到懲罰。
父親一死,聞家便更是分崩離析。
幾個叔伯搶奪家主的地位,搶的不可開交。
至於,他這個名義上的少主,一瞬間成爲衆矢之的。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聞家人再也不必頂着魔族的名號過活。
結界打開後,聞家也擁有了一小片隸屬於自身的領地。
“青青,你讓我留下來陪你吧。”
聞臬小心翼翼地說。
穆青青沒有回答他。
只是留給他一個小小的背影。
*
穆青青如今在這裏的差事是從從前那隻貓頭鷹妖處繼承下來的。
畢竟這裏距離原來的妖界還有好長一段距離,若是不靠翅膀,單靠腳力,走上個三五天都不一定能到。
貓頭鷹妖前些日子娶了媳婦。
便將這差事留給了穆青青。
穆青青不像貓頭鷹一樣收錢,她幹這活兒純粹是做慈善事業。
最繁忙的時候,因爲妖族要從這裏遷徙到修真界,她整整一個月運送,一天都沒有休息。
不過現在基本上該走的妖都走光了。
剩下只有偶爾有來妖族探親的。
大部分的時間,穆青青就站在結界的邊緣處,一言不發地眺望着遠方。
聞臬不知從什麼地方摘來了一些果子。
他把果子放在樹葉上,遞到穆青青跟前:“嚐嚐這個,你一天沒有喫東西了。”
穆青青拍了拍翅膀。
飛到了另一處地方,扭着腦袋不願意回頭看他。
聞臬眼眸一暗,攥緊了拳。
從前,穆青青不是這樣對他的。
兩人第一次見面。
是聞臬受到追殺,他受了重傷,氣息微弱,整個人冰冷的像一具屍體。
是穆青青救了他。
在聞臬過往陰冷的人生中,穆青青是唯一的溫暖。
她總是那樣驕傲的,溫柔的。
可現在,她連看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聞臬聽見自己沙啞着嗓子說:“我知道,你恨我對你隱瞞身份,可……我也是有苦衷的。你是捉妖師後人,若你知道我是魔,你會……”
一鞭殺了他。
他沒有開玩笑,從前的穆青青嫉妖魔如仇。
一旦魔族身份敗露,以穆青青的性格,定然不會包庇他。
所以他選擇了隱瞞。
然而,一個謊言的存在,便需要另一個謊言去掩蓋。
久而久之,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竟然撒了那麼多謊,騙了她那麼多次。以至於後來事情暴露,也就不在意料之外了。
“我從來沒想過要殺你。”
穆青青忽然開口道。
“青青……”
聞臬眼裏罕見地慌亂。
穆青青接着道:“當我第一次懷疑你身份的時候,我問過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聞臬抿脣不語。
這件事發生的很早,早在陸紫衣死的那次,她就問過。
可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沒有,絕對沒有。
“陸紫衣的死,同我沒有關係。”
他乾巴巴地替自己解釋。
穆青青說:“我知道。”
後來證明是她多疑了。
“在荒神冢的時候呢?”
這件事穆青青從未同任何人說過,在荒神冢,聞臬數次展現出超乎想象中的神祕能力。她再度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可聞臬還是騙了她。
聞臬臉色青白交加:“那時你受了傷,道心受損,我……”
他有些說不下去。
他很清楚,這些都是藉口。
就算穆青青完全沒有受傷,他也不會說出真相。那時的他無比自信,覺得自己能夠一直將真相隱藏下去。
“我問過你許多次,甚至,直到最後攤牌的時候我都還在想,你會主動告訴我。”
穆青青帶着些許遺憾的語氣:“可惜,你沒有。”
“那一刻我便明白,在你心中,我是不值得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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