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李俊峯 >1182 老物件
    從崇市到山城,這一路走來,我大大小小也算接觸過不少權貴大拿,但他們之中鮮有光是憑藉眼神就能讓我感到坐立不安的。>而不安的根源在於我從葛志鵬的眼神中什麼都看不到,既沒有喜怒哀樂,更沒有憤怒或者難過,完全不同於他在電視裏展現出來的睿智或者是威嚴。

    我將張星宇給我的手串和毛刷放在桌上,嘴裏叼着煙,吞吐幾口後,強制自己跟他一眼不眨的對視。

    這還根本沒有進入正題,如果我現在就慫了,那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對視了差不多四五秒鐘,我開始後悔了,因爲在他面前,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個被審視的人,甚至到了一種無所遁形的地步。

    十幾秒鐘後,他率先打開話匣:“小王,今年多大歲數?”

    “二十。”我脫口而出,想了想後又補充:“週歲二十,虛歲二十三,我生月大。”

    “嗯。”他微笑一下,點點腦袋。

    我們再一次的陷入沉寂當中,不過這次我沒再看他,而是盯着桌面上那串手鍊分散注意力。

    電影裏常說,高手過招,誰先出手誰破功。

    抱着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我開始了自己的“拖”字訣。

    時間大概過去半分鐘左右,葛志鵬清了清嗓子開口:“王朗,關於你和葛川的矛盾,不論是作爲父親,還是身爲法律的維護者,我都應該向你誠摯的道歉。”

    我吞了口唾沫,既沒應聲也沒擡起腦袋,儘可能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見我不言語,葛志鵬繼續道:“王朗啊,我和父親的歲數相當,我想你應該很能理解我的心情,兒子身陷囹圄,即便我再權勢通天,也只能俯首認錯,可真正錯的是我們這些當父親的人嗎?我們沒辦法,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這是定律,血緣關係誰也改變不了。”

    不得不說,葛志鵬對人性的掌控特別到位,三言兩句間竟讓我生出了好像自己做錯什麼的心情。

    我擡起腦袋,長舒一口氣道:“葛叔叔,我。。”

    他徑直站起來,走到了我的跟前,兩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聲音沙啞的輕喃:“小王啊,我知道在這件事情裏,你和你們公司都蒙受了巨大的委屈和損失,這樣吧,我保證葛川之前敲詐你們的賠償金,我全數退回,另外只要我還在山城工作一天,以後你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幫忙。”

    我頓了頓,想到張星宇跟我聊過地鐵九號線的工程,乾咳兩下開口:“葛叔叔,賠償金的問題可以稍後研究,我現在還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幫忙。”

    “哦?”葛志鵬眨動兩下眼睛,扶在我肩膀上的雙手往下輕輕一壓,微笑着點點腦袋:“你說。”

    我揪了揪鼻尖,回頭面視他出聲:“葛叔,您肯定也知道,我和我的兄。。我的合作伙伴們並非山城本地人,但是我們渴望在這座城市生活,並且被人認可,所以就意味着我們必須要爲這座城市做點什麼。”

    葛志鵬鬆開扶在我肩頭的手掌,走回自己的位置上詢問:“那你們想要做點什麼?”

    他此時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來跟我“私了”事情的罪魁禍首,反倒像在聽取下屬的彙報工作。

    “我想參與咱們城市的建設,譬如地鐵九號線。”我張了張嘴巴“嚯”一下站了起來,似乎想用這種方式給自己打氣。

    “嗯。”他似乎對我高亢的語調沒有絲毫興趣,只是點點腦袋。

    我咬了咬牙豁子,繼續沉聲道:“您剛纔說過,葛川和我的矛盾,您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想確實也是這樣,子不教父之過,我犯錯了,我爸也肯定會爲我四處奔波,求爺爺告奶奶的說盡好話,但並意味着我就可以脫逃法律的制裁。”

    “哦?”葛志鵬波瀾不驚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漣漪,似乎他沒想到,我竟然敢這麼快就反客爲主,他眯起那對渾濁的眼球,將目光定格在我臉上。

    我解開襯衫釦子,好讓自己的呼吸變得更加順暢一些,繼續開口道:“既然您今天是以葛川父親的身份跟我談判,那咱們就只聊錯對,不談身份。”

    “可以。”葛志鵬從上衣兜裏,掏出兩個文玩核桃,攥在掌心裏把玩,核桃積壓在一起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聲音,他笑了笑說:“是人都有愛好,礙於身份,我的這點小愛好只能私底下維持,你繼續說。”

    我瞄了眼他掌心裏的核桃,直接道:“我說完了。”

    話音落下,我沉沉坐到椅子上,自顧自的倒上半杯香茶,一口灌進嘴裏:“我的訴求就是這樣,您如果感覺可以的話,咱們進行下一步,您如果認爲我獅子大開口,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他沉寂片刻後,用近乎直白的方式拒絕我:“地鐵九號線,作爲山城未來幾年的重要工程,凡是參與進去的公司不光要有龐大的資金背景,還需要在業內有足夠的名望,況且我主管的是山城的政法,和建設完全不掛鉤,不是我不想幫忙,是無能爲力。”

    我沉舒一口氣,更加赤裸的說:“公司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如果您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幫幫我,我不光會撤掉對葛川的所有起訴,並且可以公開對他道歉。”

    “我說過,不是不想幫,是我無能爲力。”葛志鵬耐心很好的強調。

    像他這種沉浸政圈幾十年的人,即便先天沒有多麼睿智精明,可一定也見過不知道多少的人員更迭,經歷過無數小人得勢亦或者明爭暗鬥,所以我的話肯定不能掀起他太大的情緒波動。

    沉寂片刻後,他面無表情的開腔:“算了,既然咱們沒辦法達成共識,那就把一切交給司法機關吧,我相信法律會對葛川有一個準確的裁決,不管怎麼說,今天認識你,我很高興,我也很期待將來能夠在高端酒會上和你相遇。”

    他的後半段話,完全闡明瞭自己的態度,除了拒絕我以外,還隱隱帶着一抹居高臨下的鄙夷,或許在他的眼中,我這樣的人這輩子都註定不會再跟他產生任何交集。

    “噠噠噠。。”

    房間門從外被人輕輕叩響,緊跟着張星宇、韓飛和張帥推門進來。

    當看到位居主座的葛志鵬時候,韓飛和張帥同時一愣,明顯來的時候張星宇並未告訴他倆這邊的實際情況。

    葛志鵬皺了皺眉頭,沒有應聲,但是臉上頃刻間出現一絲不滿,身體微微坐直,這是要站起來走人的節奏。

    韓飛率先反應過來,兩步跨過去,恭敬的抻出手掌自我介紹:“葛叔叔您好,我叫韓飛,是做運輸生意,我家老爺子曾經跟你有過幾面之緣。”

    葛志鵬眯着眼睛反問:“你家老爺子?”

    韓飛湊到他的耳邊,聲音很小的呢喃,幾秒鐘後葛志鵬額頭上皺紋舒展,微微點頭問:“我和你父親私交很好,88年的時候,我們曾經一起在黨校學習過,當時還是上下鋪。”

    “是的,沒錯。”韓飛態度誠懇的點點腦袋:“我家老爺子經常提起這段往事,每次講到您,他都會忍不住翹起大拇指誇讚您特別有政治頭腦。”

    “如果真有頭腦,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裏跟你們幾個小輩兒聊天了。”葛志鵬很受用的朗聲笑了兩下,隨即開口:“你和王朗是好朋友嗎?”

    “嗯。”韓飛遲鈍了兩三秒鐘後又補充:“生死之交。”

    “哈哈,好一個生死之交,但下不爲例!”葛志鵬把玩着手中的文玩核桃,看向我道:“九號線的事情,我會幫忙打聽一下的,但你們最好能用最快的速度給相關部門遞交一份參與投標的公司資料和計劃書,我很反感跟人說空話,相信高杉也一定很反感這種行爲。”

    他最後一句話,其實就是說給我聽,言下之意就是提醒我,高杉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上對手。

    說罷話,葛志鵬就準備起身離開,這時一直站在門口的張星宇冷不丁出聲:“葛老闆,您手裏的那對寶貝,應該是麒麟紋獅子頭吧,據說當年可是康熙爺御賜的品名。”

    葛志鵬微微一愣:“哦?你也盤大官帽?”

    “我哪有那麼大的財力玩這種稀罕寶貝。”張星宇縮了縮脖頸,從桌邊拿起他剛剛塞給我的那個什麼豬鬢毛刷,小心翼翼的捧給葛志鵬道:“這個您拿着正好,老物件了,從我外祖父手裏傳下來的,據說是野豬王的鬢毛所制。”

    葛志鵬仔細打量一眼那把小毛刷,出人意料的接過去,輕喃:“有心了,各位留步,我不想引人注意。”

    不多會兒他像個普通遛彎老頭一般起身出門。

    等他走遠後,我聽到屋裏的所有人全都齊刷刷的舒了口氣。

    實話實說,這次跟老葛的“面基”完全是以我的失敗告終,不管是對話亦或者別的方面,我完完全全都是被對方壓着嘮,如果不是韓飛出現的及時,我想最好的結果恐怕也是我和老葛不歡而散。

    韓飛揪着眉頭,第一個拽住我胳膊罵咧:“王朗,你特麼。。”

    “飛哥你先等會發難,先讓我問問小胖砸。”我趕忙打斷,順勢一把抓住張星宇的胳膊吆喝:“快,馬上給老子解釋清楚,什麼豬剛鬢、大帽子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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