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料的花格子褲衩,拿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是老頭預備的,他知道我從小對純棉過敏。
捧着一大碗從自來水管接的涼水,我豁嘴直吧唧“還是家裏的水好喝。”
“家裏水喝多了也拉肚子,少喝點吧。”江靜雅倚靠着躺椅撇嘴。
廚房裏傳來大勺碰炒鍋叮叮噹噹的碰撞聲,顯然老頭兒已經開始動工了。
我揉了揉圓鼓鼓的肚子,朝她笑問“波姐不是說,婷婷也在這邊照顧你的嗎?她人呢。”
“她媽明天過生日,今天先回市裏了。”江靜雅輕輕撫摸肚子輕嘆“生兒方知父母恩,我到現在才理解什麼叫兒生母難日,當媽的真心不容易。”
“嗯。”我認同的點點腦袋。
“老公啊,你說”江靜雅欲言又止的蠕動嘴角,不過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完,搖了搖腦袋,傷感的嘆口氣道“算了,不說了,你這次準備回來呆幾天?”
“呆到你攆我走爲止吧。”我憨笑着望向她。
“貧嘴。”江靜雅白了我一眼輕哼“我要是永遠不攆你,你是不是就永遠不走了。”
我拖着下巴頦逗趣“對唄,回頭咱從衚衕口開家小賣店,你賣貨來你喂孩,你耕田來你織布,過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神仙生活好不好?”
江靜雅抓起腰後的靠枕砸向我嬌罵“滾蛋,合着所有活兒都讓我一個人幹唄。”
我恢復正經道“哈哈,具體呆幾天我也不知道,但沒啥特殊情況,我想等孩子出生以後再做別的安排。”
“哦。”江靜雅明媚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失落,隨即慢悠悠的起身道“我幫爸端菜去,你趕緊收拾一下桌子哦,省的待會爸又揍你。”
“謹遵皇后娘娘懿旨。”我賤嗖嗖的作揖。
盯着江靜雅的背影,我心情複雜的深呼一口氣。
其實哄女人高興,真的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如果她愛你,你稍微花一點點心思,她都能感覺得到,都說女人是感性的,在兩個人的世界裏,女人的第六感更強,情感也更加細膩,可能她們會動不動就耍小性子鬧脾氣,說白了無非就是想要博份關注,她要是不在乎你了,你就算腦袋上頂坨屎,估計都不會多言語。
江靜雅自從跟我在一塊以後,就在不停的陪伴我顛沛流離,辭去自己的工作,闊別寵溺她的雙親,在我們近兩年的情感歲月中,她得到最多的就是等待和輾轉,但她卻從來沒有抱怨過任何。
以前我不會去深想,可自從阿城之行後,我幡然醒悟,這一切並不是她應該做的,只是因爲她更加深愛我,所以我也在努力的改變自己,想用自己唯一能拿出來的呵護去捂熱她那顆漸涼的心。
沒多會兒,幾盤散發着香氣的菜餚盛上桌,我嘴饞的直梭唾沫星。
老爺子邊解開腰上的圍裙,邊朝我吹鬍子瞪眼“瞅啥瞅,盛飯去,分不清大小王是咋地!”
“我去吧。”江靜雅連忙起身。
“別慣着他小雅,這小子就是屬螺絲的,幾天不擰巴,就容易松!”我爸攔下江靜雅,殷勤的將一盤醬牛肉推到她面前,笑呵呵的出聲“我昨天特意衝一個廚子打聽過,生孩子前多喫牛肉好,你嚐嚐合不合口味。”
“誒,以前我擱家裏還能排老二,現在估計只能是老三嘍。”我搖着腦袋苦笑。
我爸斜楞眼睛瞟視我罵咧“想啥好事呢,小雅第一,孩子第二,我第三,黑豆第四,你頂塌天就是老五。網”
“黑豆是誰呀?”我邊盛飯邊問。
“咱爸養的一隻蟈蟈。”江靜雅忍俊不禁的捂着嘴巴介紹。
我瞬間無語,暗暗感嘆現在的家庭地位混的還不如只蟲子。
幾分鐘後,我們一家人圍坐在桌旁,我爸拎出來一瓶廉價的“二鍋頭”道“咱爺倆喝點?”
“我回來時候買了兩瓶好酒。”我忙不迭起身道“你等着,我去拿。”
“就喝這個吧,喝半輩子了,習慣了,好酒留着你倆結婚時候招待人。”老頭擺擺手,抄起瓶子替我滿上一杯,又給自己倒上一杯,然後舉起酒杯,深呼吸一口氣,看了眼我和江靜雅,看架勢是想整兩句開場白。
沉寂幾秒鐘後,老爺子老臉一紅,揚脖“滋”的狠狠嘬了一口道“肚裏沒文化,也不知道該咋表達,小雅,你多喫點,想喫什麼就跟爸說,爸會的馬上給你做,爸不會的,學會了給你做,我知道跟着王朗這個混蛋,讓你受不少委屈,不管怎麼說,感謝你的不離不棄,爸希望也祝福你們能一直好。”
“伺候我幹啥,我還年輕着呢。”我爸吸溜兩下鼻子,搓着手掌道“喫飯喫飯,咱都高高興興的哈。”
一桌子樸實無華的飯菜喫得我滿嘴流油,走過那麼多地方,喫過各種美味佳餚,可真當有一天鉛華洗盡,我才猛然發現,哪的生猛海鮮都比不過家裏的蘿蔔白菜。
一頓飯吃了差不多一個多鐘頭,可能是感覺出來我爸有話跟我說,江靜雅隨便找了個理由回房去了。
我抓起酒瓶替老頭續上半杯酒,朝着滿臉通紅的他道“你少喝點啊,別回頭讓小雅看笑話,還有我跟你說昂,多大歲數辦多大年紀該辦的事兒,張鵬那個海鮮城的啤酒妹才幾歲呀,你撩惹人家幹嘛。”
“呃?”老頭微微一頓,尷尬的縮了縮脖頸道“你咋知道的。”
“上個月諸葛亮收我當關門弟子,教給我一套五行八卦,我沒事兒就算命玩。”我叼着菸捲信口胡謅“你要是感覺一個人睡覺冷,可以找個年齡相當的老伴,哪怕小點我也沒意見,但你找那個美美實在太小啦,你說你給她領回家,我是管她叫小媽,還是她管我叫朗哥。”
“我就是閒的沒事,找個聊天的,沒你想的那麼齷齪。”老頭本就通紅的臉頰剎那間變得更加鮮豔,乾咳兩聲道“行了,甭給我上家教,我警告你昂,往後必須得對人家小雅好點,人姑娘跟着你喫苦受罪不說,連最起碼的陪伴都沒有,真不知道她相中你哪點。”
“嗯,我會的。”我表情認真的點頭保證。
說罷話,我倆同時陷入了沉默,不知不覺我已經過了桌上有隻雞,我就一定能喫到雞腿的年紀,現在的我終於可以像小時候幻想的那樣當着我爸面喝酒抽菸,但卻發現這些年我們兩父子的溝通真的少之又少。
老頭抓起一支菸點燃,吐了口白煙道“孩子,你打小就生活在一個不健全的家庭裏,說實話我挺虧欠你的,你現在走的路,我不懂也沒太接觸過,但我感覺很不好,如果有可能的話,就退了吧,你身強力壯,隨便找份工作幹着,爸也不老,還能繼續到衚衕口給人修鞋,閒暇就替你們帶帶孩子,真的,什麼都沒有咱一家人整整齊齊更重要。”
盯着他滿眼希冀的目光,我心虛的側過去腦袋沒有吱聲,我確實想退,可現在已經泥足深陷,所以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跟老頭表達。
“你是老爺們,照顧好自己媳婦是本分,爸知道你心裏肯定有點心結,是小影對嗎?”再次沉默幾秒鐘後,我爸遞給我一支菸輕聲道“你也馬上會成爲孩子的爸爸,你那幫兄弟也早晚都會有自己的家,越往後吧,你會發現時間就好像開掛似的走的飛快,用不了幾年,你會看到身邊熟悉的人都忙着買這買那,教育孩子啥,誰還會在意,愛情究竟是什麼。”
“爸,我沒有。”我矢口否認。
“你是我生養的,你什麼特性我有數的很。”我爸抓起酒杯跟我輕碰一下道“這日子啊,其實跟誰過都一樣,當激情退去只剩下平淡的時候,堅守好這份平淡是件很難的事情,殊不知平淡纔是生活的常態,我就是懂得這個道理的時候太晚了,你媽當初纔會算了,不打我這個失敗的例子,當老子的唯一念想就是兒子能好,你自己看看你這一身的傷疤,爸能不心疼嗎?”
望着他年邁的側臉,我鼻子禁不住有些發酸,我真的是個不合格的男人,不論是爲人子還是爲人夫,總讓那些在乎我的人過着惦念不完的生活。
“踏踏踏”
就在這時候,大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着一個身着藍色工作服的外賣員,拎着一大堆水果興沖沖的跑進來,昂頭就喊“叔,前幾天我聽嫂子說想喫荔枝,剛纔路過批發市場正好看到人家卸水果,我就買了點,可新鮮啦,對了阿義說過來看望嫂子,來了沒有啊”
我循着聲音望過去,不想來人竟然會是劉洋,我詫異的張大嘴巴,他同樣一愣,不可思議的打着磕巴“朗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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