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陽,只一眼,便被他迷惑了。
可是她是誰啊!
她是沐陽!
她是即便在九重天上,也可以爲衆仙重塑仙骨之人,她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向一陌生男子屈服?
所以,即便,內心早已風起雲涌,可沐陽還是如雪山般冷清道:
“你就是水神?是你掌管四方之水?”
這是她的第二次質問。
來勢洶洶,咄咄逼人,上門找茬,都對!
可只有李沐陽感受得到,她說得沒有底氣,她緊攥着雙手,她屏住了呼吸,她的臉已經開始發燙,她有了數萬年來,唯一一次不同的體會,幸好,萬里皎潔的雪山,替她隱藏了一切。
“我是!”
列缺的聲音,亦是聽不出任何情緒,可卻與第一眼見到他時的感覺不一樣。
他的聲音,好像沒有他整個人那麼凌厲。
沐陽嘴脣微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他對着她,突然淺淺笑着,當下,就連滿目雪山、山頭雪蓮,都失了顏色。
原來,世間是有美好存在。
幸好,可沐陽只是被短暫的迷惑,那被糟蹋殆盡的生靈,滿目瘡痍的山川,都在心底吶喊,她不該是這樣的。
所以,沐陽眉眼緊蹙,眉毛上挑,聲音也堅定了許多,充斥着對他的憤怒:
“這天地,何時可以任你操縱,你可知,你毀了世間多少希望?”
若是說,在這之前,沐陽因他的面貌而短暫動搖,那此時,便是無比堅定,甚至是興師問罪呢!
列缺,上古之神,幸好,沐陽亦是不知已經出生多久。
他們之間,是可以一戰的。
雪花紛紛飄落,落在沐陽與列缺的髮梢、肩頭。
滿目怒火的沐陽像是一隻被激怒的野獸。
列缺淺笑:
“你來找我,就是爲了這個?”
沐陽心頭怒火更甚,他是有多冷漠,纔不會理會世間一切。李沐陽臉色越發難看:
“這雨下了多久了?你知不知道,大地上的一切都被你毀了!”
他依舊淺笑。
好像李沐陽斥責之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我帶你去看!”
沐陽明明已經是一副鬥獸的模樣,卻還是被他輕易靠近,他牽着她,只是一個閃身,就已經出現在山野之中。
這裏沒有一點下過雨的痕跡,豔陽高照,草木蔥鬱,一片欣欣向榮之態。
“這裏有你你所說的希望嗎?”
沐陽從未被誰如此清淨過,僵硬的身子,四肢百骸一同短暫消亡的勁過之後,才瞪圓雙眼,怒斥:
“你拉拉扯扯幹什麼?”
“我不是怕你走不出幻境嗎?”
“什麼?”
沐陽更加疑惑,難不成,她所見之景,只是他所布幻境?
不!
“這些年比較無聊,鑽研了一些陣法,只要闖入,沒誰能察覺!”
沐陽依舊不肯相信之時,他又補充:
“沒有任何傷害,要不是你內存不忍,這幻境也不可能帶着你來見我!”
“你的意思是,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你設的?”
“這叫請君入甕,最主要的是你的仁善之念,將你困在其中。”
沐陽半信半疑,也就是,是因爲自己同情了那些草木,纔會被這幻境困住?
若是她不動同情他們的念頭,這幻境也就不存在了?
沐陽一時看着眼前草木,一時不知如何化解這莫名的尷尬,自己竟然都草木動了同情之心?
“你真能從他們身上看到希望?”
列缺再問。
沐陽只能硬着頭皮點頭,誰叫是自己說出口的話呢?
實際是,那我都那麼說了,難不成還能馬上否認?
“你知道嗎?這棵樹,是周圍最大的一棵,大概長了一百多年,可他還是沒有靈識。”
隨着列缺的指引,沐陽看到眼前自己都不能將其圍住的大樹,百年而已,再過個百年,他可能就有靈識了呢?
可這是她心中所想,並沒有說出來。
“你知道嗎?他過不了多久就要歷劫了,若是歷劫失敗,那雷電劈下來之後,就再也沒了轉圜的餘地,他還沒來得及擁有靈識,開口說話,就要徹徹底底的從天地間消失了。”
“還有這些,這些不過幾十年,他們如今努力得從地下,從空氣汲取水分,就是爲了某天,能長大成這樣,然後去歷劫。”
“至於這些雜草,他們也只能活個一年半載,待到嚴寒來到,有許多就要被凍死了,明年,這裏就會有新的種子,新的草。”
沐陽突然無語。
他們淨化身體,才能成爲修士,此乃天道。
所以,每每異物擁有靈識之前,都有雷電降臨。
李沐陽目光投向一旁經過的小鹿之時,列缺又道:
“他們其實本質一樣。在物競天擇的生存考驗中,即便存活下來,幾百、幾千年之後,還是會死於歷劫。”
“你說我是毀他們,是毀了誰的希望呢?”
沐陽再次看向他時,他滿臉的冷清:
“就算所有生靈都消亡了,天地間,也不會有什麼變化,本來就沒有希望留給他們,看似合理的修士之路,其實是騙了他們所有生靈。”
沐陽一時不再說話。
她知道,列缺並沒有誇大其詞,在九重天上萬年,她好像從來都沒見到過有大地上的修者上天。
可能,他們都死了吧!
呵!
明明待在九重天上的自己才最殘忍,卻還跑來質問列缺。
沐陽苦澀一笑。
比起在地面上觀盡蒼生悲哀的他,自己,又有什麼資格?
沐陽擡頭,陽光與他的面容,一同闖入她的視野,即便世間悲苦,可他卻卻是她見過唯一的美景。
“你知道我是誰,可不知道你是誰?”
“猜猜?”
沐陽心頭的傷感被他的聲音驅散,不知不覺,便與他聊了起來。
可明明她聽聞中的列缺,是大家避之不及的存在啊!
他喜怒無常,不將任何生靈放在眼裏,從未放過一個叫他不順心的對象。
可見到她,那個在九重天上,冷漠異常的沐陽也消失了,她喜歡看着他的笑臉,也樂意對着他笑。
好像如此這般的日子,她從未體會過,不過,她是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