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公主總吩咐我一同用膳,可每日公主不親自發話,丹橘是不敢逾矩的,但今日卻不同了,”丹橘笑道,“今日我便沒規矩一回,自個入座了。”
“我何曾拘束過你?”李定柔眼圈紅紅的,“自入宮來,除了娘娘與兩位妹妹,我便是與你最親。”
“公主待我好,我心裏比誰都明白,所以我也不把公主當主子看待,說句不怕人笑的話,其實我心裏一直把公主當妹妹一樣。”
“妹妹?你比我年紀小,倒來佔我的便宜?”
丹橘笑道,“公主雖比我年長,可有天家和娘娘的疼愛,哪裏有我這樣的人經歷的多?”
“饒舌了這半日,你到底想說什麼?”
“丹橘只想問公主一句,你心裏到底有沒有齊小侯爺?”
李定柔想也不想便說道,“自然是沒有!”
“公主不要說氣話,”丹橘起身走到李定柔身後,雙手扶着她的肩膀,“咱們大周的公主,除了和親的幾位,哪個不是自己擇的夫婿?這原也沒什麼,公主若是心裏有誰,該說出來纔是,否則豈不是耽誤了自己的終身?”
“說了又如何,天家都奈何不了他,我又能怎樣?”
更何況,那個人早就那般不留餘地的回絕了她,難道她還要上趕着讓人看笑話?
“若是公主準了,小侯爺那邊自然是妥了。”
“你說什麼?”
李定柔不知丹橘賣的什麼關子,只見她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說句心裏話,內府將我分到正德殿時,我心裏是不願意的,人人都說公主在外十六年,回宮也定不會受寵,在這裏是沒有出頭的日子的,可如今我真是慶幸,遇見公主這麼好的主子,這滿宮裏的人,性子好的給奴婢們多些賞,性子不好的動輒打罵也不是沒有......只有公主將我視作親人、摯友......公主這般待我好,我不能白白受着,今日我便斗膽相勸,公主若是心裏有小侯爺,便嫁到侯府去吧,早早離了這深宮禁苑。”
“丹橘,你究竟知道什麼?”李定柔騰的一下站起身,“是不是與我生母有關?”
“有些事我並不知道,可在宮裏呆了這麼些年,我大概也能琢磨,求公主不要再問了,只說您心裏有沒有齊小侯爺吧。”
“我有沒有又能如何?重要的是他心裏沒有我。”
“小侯爺心裏有公主。”
“你說什麼?”
一句話將李定柔砸的暈頭轉向,一時之間,竟無法辨別其中的含義。
“剛剛我送小侯爺走,他說了,想以戰功換取天家賜婚,只因不知道公主的心意,不好貿然請旨。”
“他當真......這麼說?”
李定柔只覺得好似真有神仙出現,將她從泥潭中拉出,輕飄飄的拋在了雲端,可這雲端如此輕盈,只讓她生出不真實之感,生怕一不小心便墜了下去,到頭來都成一場空。
“小侯爺的心意,就連嘉柔公主都能看出來,難道公主當着不知?”
“那不過是少年人賭氣罷了,”丹橘扶着李定柔坐下,“只怕那時候的小侯爺,自個也不明白是怎麼想的,可他雖跟天家擰着,卻時時跑來正德宮,臨出征前還來跟公主道別,這難道不是心裏有你?”
李定柔很想相信這一切,什麼也不管,只歡喜的應下。
可這又怎麼可能呢?明明齊徹明那般抗拒天家的賜婚,明明剛剛他還說要請旨,難道這一切當真是她誤會了?
“我不相信。”
“相不相信的,等明日小侯爺來了,自然就知道了,”丹橘見李定柔無心用膳,便伺候她歇息,自個也挨在一旁睡下,“待皇后娘娘出面,定下了這門親事,我的心才放下了。”
“瞧你這樣,倒像是擔心自個終生。”
“我有什麼要緊?我只是捨不得公主,喝了一盞酒,這會子頭都暈沉沉的......”
話未說完,丹橘已然睡去,李定柔撐起身,擡手揮了揮,見她無甚反應,便將頭靠在她肩膀上,胡思亂想了半夜,不知何時才墜入夢鄉。
許是昨日累了,主僕二人一直睡到日上三杆,直聽到外面的扣門聲,才醒轉過來。
“都這會子了,公主快起來吧,”丹橘叫道,“來人,打水來。”
李定柔揉了揉眼,慢騰騰的坐到牀邊,由着丹橘伺候她洗漱穿衣。
“今日又沒什麼事,忙忙的做什麼?”
“那人來了,也讓他在外面候着?”
李定柔尚未清醒,只問道,“有誰要來?”
“好啊,公主睡了一夜倒把昨兒的事都忘了,害我幹陪了那麼多眼淚,”丹橘沏了一杯茶來,“且喝上一盞醒醒酒吧。”
“我昨日並未飲酒......”一說起酒,昨晚的事全都涌進腦子裏,李定柔驚呼一聲,“我昨兒沒喝酒倒醉了,說的都是什麼話?”
“這會子還要後悔不成?”丹橘忙忙的替李定柔梳好了頭,笑道,“外面可有人等着了,想後悔也是不成了。”
“你今早和我一同起,怎麼知道外面就有人了?如今說謊也不知道臉紅了。”
“我何曾說謊,不過是有幾分未卜先知的本事罷了,難道昨夜翻來覆去睡不着的只你一人,只怕還有人宮門未開便在外面等着了。”
李定柔聞言,羞紅了臉,這會子她仍是不敢相信,齊徹明要向天家求旨娶她。
“公主別不信,我現在便將人請進來。”
立在院中的宮人得了令,忙將一人高的門栓捧下,隨着朱門緩緩開啓,細長的門縫中一個身影越發清晰,那人背手立在門前,微微的垂着頭,身影被朝陽拉的又細又長,周身仍殘留着清晨的寒氣。
就好像昨夜的滿月,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不屬於他的黎明。
齊徹明見門打開,方將頭擡起,目光穿過了無數不相干的人,落在了李定柔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