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兒起初並不每天喫飯，但慢慢的頓頓都不落下，他和恩恩聊天的時候，雖然男孩兒不吭聲，埋着頭自顧自的喫飯，但他能感覺得到，男孩兒在認真聽。
對，顧夜白髮現了，男孩兒從骨子裏還是渴望溫暖的，不管他喫過多少苦頭，養成了多冷漠的性子，或者有多早熟，他都終究還是個小孩，沒有小孩甘願一輩子待在只有自己的，冷冰冰的世界裏。
“要不要跟我女兒說話？”顧夜白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試圖讓他開始和恩恩接觸。
“不要。”男孩兒冷冷的丟出兩個字，繼續埋頭喫東西。
喲喲喲！
沒有直接扭頭就走，有進步有進步。
顧夜白打心眼裏替他高興，這也算是一個好的開始了，不是嗎？
好歹，他都願意回答了，雖然語氣並不友好，但那又如何？
現在能回答，以後就能好好說話，每次一個小進步，總有大進步的。
慢慢來，急不得。
“你確定？”他試探的問。
“確定。”
可顧夜白卻並沒有收回手機，反倒，攝像頭對準了他。
視頻裏，女孩兒撅着嘴巴，眼睛紅紅，模樣既可憐又無辜，“哥哥，哥哥你爲什麼不理恩恩？爲什麼不和恩恩說話？”
“是不是恩恩做錯了什麼，讓哥哥討厭了？”
“哥哥，你說話呀，你不要不理恩恩，不要討厭恩恩好不好？”
看到小傢伙拱了拱鼻子，難受的就要落淚時，男孩兒的心猛然抽了下，帶給他一道毫無徵兆，又不可避免的疼痛。
他心疼，甚至想要伸手，替她擦眼淚，哄哄他，讓她別哭。
他快失控了。
當他驚覺到這點的時候，突然跟吃了槍藥似的，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打翻掉了手機。
“吧嗒！”手機飛出去，跌落到了幾米開外，黑屏。
而視頻裏，那張軟萌的小臉，消失殆盡。
男孩兒看到顧夜白突然冷下來的臉，以爲他一定會發脾氣，立刻對他發脾氣。
這個人，應該忍無可忍，再也不想管他了。
這樣也好，就留他一個人在這裏，他的世界裏本來就只該有他自己，不需要其他人。
其他人不會真心對他，也不會永遠都不離開，他們說的話都是假的，只要發現他的壞脾氣，發現他無可救藥後，就一定會受不了，狠狠拋下他。
與其等着被拋棄，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擁有過，沒給過他希望。
走吧，全部都走，滾出他的世界。
溫暖不是屬於他的，他不要去觸碰，不要去奢求，不要去依賴。
他的眼中充滿了血絲，瞪着顧夜白，“滾！！”
胸口劇烈欺負，呼吸粗重，他能預料到，顧夜白會如何罵他神經病，沒得救，如何氣急敗壞的離開。
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
一切，都和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馳。
在他情緒最激動的時候，在他快崩潰的時候，一雙有力的雙臂抱住了他，溫暖寬闊的胸膛包括着他。
“沒關係的……”
男人彎腰抱着他，聲音就在耳畔，溫柔安撫，“只是摔壞了個手機，沒關係，你不用這麼害怕。”
“你放心，以後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討厭你，煩你，也不會離開你。”
“我會陪在你身邊，不管你是好是壞，都願意永遠永遠陪着你，所以，你不用擔驚受怕，不用這樣沒有安全感，好不好？”
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甚至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誰這樣對他，如此的包容，有耐心，如此在乎他的敏感和脆弱，不責怪，不唾罵，而是選擇在第一時間抱着他，安慰他，不讓他感到害怕。
所有的激動和崩潰，在他溫和的聲音裏，一點點消散，他從暴戾漸漸歸於平靜，連呼吸和心跳，都變得正常，讓他覺得，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做個正常人，原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也想變得正常。
此時此刻，他就是那個溺水之人，而顧夜白則是那根救命的稻草，在這一刻，他想牢牢的抓住那根稻草，於是他抱住了對方，失控之下，“哇”的哭出聲來。
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沒哭過，哪怕受再多的苦，遭再多的罪，哪怕身體承受再多的疼痛，哪怕六年裏，他唯一的熟人死在了這裏，他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但現在，他終於像個孩子，嚎啕大哭。
他哭了，卻讓顧夜白驚喜，當然，驚喜中帶了心疼，他抱着他，一下下拍打他的背，嘴裏卻調侃道，“喲，還會哭呢，都說男人流血不流淚，哭唧唧的，也不嫌害臊。”
他不管，在這時候，他哪裏管得了那麼多，只一味的發泄情緒，眼淚哇啦哇啦掉。
“唉！”顧夜白嘆了口氣，安慰道，“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孩子就得像個孩子的樣，該哭就哭，我希望你能記住，在我這裏，你可以放聲大哭，也可以哈哈大笑，你可以永遠都做個孩子，知道嗎？”
很奇怪，明明是煽情的話，卻莫名的讓男孩兒一下子哭不出來了，他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推開了顧夜白，慌張的擦眼淚。
“怎麼了，怎麼不哭了？”顧夜白笑眯眯，“我還沒抱夠呢。”
一副欠揍的表情。
“我纔不會哭。”男孩兒胡亂的擦完眼淚，跳下椅子，跟逃一樣吧嗒吧嗒跑掉。
顧夜白看着他的背影，失笑，“小鬼，終於有點孩子樣了。”
男孩兒依舊不願意跟他回去，但比起之前來，跟顧夜白的關係又增進了不少，甚至開始主動和他說話，在恩恩的視頻發過來的時候，偶爾也迴應幾聲。
恩恩可開心了，經常巴拉巴拉的說好多，跟男孩兒分享身邊發生過一些有趣的事，哥哥哥哥的喊，甜到心坎上去，男孩兒明明喜歡得不得了，卻總是嫌棄道，“話真多，你怎麼跟你爸一樣，囉囉嗦嗦的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