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弟子撐着傘，說說笑笑地路過，語氣裏盡是不屑和嘲諷。
待他們走過之後，鍾離安才注意到，在一個角落裏，一小小的身影被雨水沖洗得模糊，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
那道身影穿着存在度很低的雜役服，所以鍾離安剛纔直接將他給忽略了。
現在看來，他身上的粗布麻衣上，有着片片血痕，有的是新的，而有的血跡甚至都乾枯了，看起來狼狽無比。然而那一道弱小的身影，雖然顫抖着卻是說不出的倔強。
鍾離安微微皺眉，腳步停頓了片刻，還是撐着傘上前。
豆大的雨水落到身上砸得生疼，更何況身上還有着重傷。少年渾身顫抖，卻是緊緊咬脣，倔強地忍耐着，像是這樣的嘲諷聲他早就聽多了，卻也是沒有什麼反駁之言。
因爲他也不知道離岸會不會收他爲徒，畢竟想要拜他爲師，從來都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忽然，身上的雨水驟然停歇，疼痛也減緩了一些。
少年擡起溼漉漉不斷滴着雨水的頭，在看清楚了眼前的這一幕後微微一怔。
但見一藍衣風流公子撐着傘，替他擋住了風雨。
那公子生得尤其好看，甚至是比太多的女子都要好看，尤其是那一雙眼睛，讓他渾身都散發着風流貴氣。
此時，風流公子那一雙尤其好看的眸子裏，卻是有着一抹複雜。
“下雨了，你回去吧。”
他開口，聲音格外的悅耳。
少年怔了片刻後，如同死灰一般的眸子緩緩亮起了點點星光，漸漸地充盈了整個眼眸。
而後，他直接對着青衣公子拜了下去：“離岸大人！”
“請你收我爲徒吧。”
鍾離安低頭看着他，在少年佈滿傷痕的臉上，她勉強認出了，這是她前不久救下的少年，尚遊。
鍾離安聲音冰冷：“我現在不收徒弟。”
聽到這個回答，尚遊並不意外！
畢竟離岸開出了那樣危險的條件，就是想要讓人去打消拜他爲師的念頭，叫人知難而退。
可是他想來都不是知難而退之人，只要他想，不管多難他都不會放棄！
想到這裏，少年哂笑了一聲。
鍾離安微微凝眸：“你笑什麼？”
少年低笑着：“我早就知道離岸大人，絕不會輕易收徒。”
“可要是我有這個呢？”
少年說罷，將兀自還帶着血痕的手指探入了懷中，小心翼翼地去取那一樣東西。
待到他將懷中東西取出之後，鍾離安也微微詫異了。
“青焰佛草。”
她很快將之認了出來，而且她確定，眼前的這個少年並沒有作假。
“你……”
鍾離安微微皺眉，仔細地打量起了這個少年來。
他渾身都極其狼狽，血水糊着衣服，溼發狼狽地糊在臉上，身上也有着數道傷口，卻並沒有去治療，而是站在這裏倔強地等着。
要是不下這一場雨，她也不會來，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鍾離安忽然能夠明白，這樣的尚遊，爲什麼會有上輩子那樣的出息了。
要知道，他現在纔不過練氣七成的實力，竟然去闖了墮魔森林，無論是運氣還是實力還是意志，缺了任何一樣，他都不可能拿到青焰佛草！
看着鍾離安微微詫異的眼神，尚遊忽然笑了起來。
“離岸大人，我記得你說過，誰要是去墮魔森林，取到青焰佛草，你便答應收他爲徒！”
“而今，我做到了。”
他倔強地看着鍾離安，眼裏帶着篤定。
鍾離安皺眉看着這個跪地的少年，沉默了片刻。
他隨口的一句戲言，沒想到竟然有人將之當了真，並且是拼了命地做到。
“我說過的話，我當然會記得。”
鍾離安聲音微啞地開口。
得到了這個答案，少年的眼底漸漸地都明亮了起來，他臉上露出了一個饜足的笑意，而後大笑開來：“我就知道……！”
鍾離安話鋒一轉：“但也許，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我實力也沒有你想象着的那樣強。”
“甚至是在二日後，我可能還會丟掉性命，你還願意拜我爲師嗎？”
鍾離安說罷，眸子直直地看着尚遊。
她到如今是沒有打算收徒的，可是尚遊，他是個意外，所以她得把其中一些利害說清楚。
尚遊低笑了起來：“我連墮魔森林都闖過了，只爲了拜離岸大人爲師！”
“既然是我自己選擇的，離岸大人說的一切，都是我應該承受的！”
他字字鏗鏘，模樣認真至極。
鍾離安有些複雜地看着他，忽然尚遊又是對着她狠狠一拜，直接磕了三個頭：“師父在上，請受弟子尚遊一拜！”
鍾離安握着傘柄的手指微緊，就那樣看着那個跪地不起的倔強少年。
在她的記憶裏，尚遊在年幼時經歷了太多的不平之後，以倒是他後來嗜殺成性，行事偏激殘忍，樹了不少大敵，要是她收下了這個徒弟，可能就是收下了一個刺蝟。
但要是她將尚遊收下並好生教導，說不定會得到一個完全不同的尚遊。
她忽然就想要賭一把，看看在她教導之下的尚遊，又是何等的模樣。
“好。”
鍾離安彎腰，將他扶起：“那我便收了你這弟子。”
這句話猶如神音，剎那間尚遊的眼底放起了萬丈光芒，由着鍾離安將他扶起，臉色激動得有些通紅。
“那我是師父的第一個徒弟嗎？”
鍾離安有些無語他這個問話方式，但還是道：“我就只有你這一個徒弟。”
尚遊聽罷，更開心了，滿臉都是笑意。
鍾離安卻是看得微怔，這樣善良而明亮的少年，究竟是如何變成那個嗜殺成性的殺人狂魔的。
尚遊面色激動得有些通紅，但由於是有些太過於激動，所以他一時間有些沒有喘過氣來，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鍾離安留意到，他因爲咳嗽的痛苦眉頭緊皺，嘴角處咳出了刺眼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