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紅樓庚子紀實 >第一百四十五集 神木池旁三生路
    詞曰:

    三生杜牧。慣識小紅樓上宿。壓帽花斜。醉跨門前白鼻。歸來尋睡。懶撥薰爐溫素被。兩袖香塵。肯信春風老得人。

    大理寺牢房,左遺直靠在牆上望着窗外的光亮。他還好是個單人間,地上多少還有些鋪草,攏一攏將就能躺,心中卻思量着家人,這一別已是半年了吧。不知他們現在九原過的如何?

    順王曾說的那些話,此刻歷歷在目,尤其那句團結大多數才能得勝利,早被自己忘在了腦後,因爲那時他還有他們東林人,都覺得自己就是大多數。

    可萬萬沒想到,閹黨雷霆一擊下,光是叛節者就有三成之多,胡亂攀咬下,什麼罪名沒有?真真是那句話,讀的書越多越反動,讀書人都是軟骨頭!咦?這句話好像也是順王說的?

    正胡思亂想間,曹化淳溜溜達達進了來,也不理一路走來的求饒之聲,直接來到左遺直的牢房前,咳嗽一聲說話:“左大人,天子問你話。李進忠有三十二條可斬之罪,汝等又有多少?這半年來,光是抄沒的家財,就抵了一年的稅賦,你們東林富的很吶!這麼有錢,爲什麼還要和朕哭窮,一文錢的賦稅都不願繳納,這是何道理?”

    左遺直苦笑着坐直了回話:“東林也非淨土,別人的事臣不知。臣的家裏可保清白!”

    曹化淳悄悄眨眨眼,扔下一個紙團繼續說道:“那我可就這麼回話了。左大人,您家人何在?”

    左遺直眼角瞥見遠處似有人影,知道這是有人監聽,哈哈一笑站起來,大聲說道:“九原!有膽子就去拿人!”

    遠處暗影中果然是李進忠,聽見這句是咬牙切齒,轉身就出了牢房,吩咐左右:“去個千戶所,跟着左遺直去九原。我到要看看李四維敢不敢先動手。”

    左遺直瞧着他們都走了,這才小心翼翼撿起那個紙團,湊到天井前仔細觀看,上面寫着:“光鬥夫君見字,我與孩兒均好,勿念。王爺已想法營救,且耐心等之。妻左周氏...”

    後面的字跡被男人淚水糊掉,再三看了幾遍後,放進嘴裏慢慢嚼了下去。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妻兒無恙,悲的是自己身陷囹圄有志難酬有家難回。

    又過了幾日,左遺直被提堂過審。昔日的同僚此時相見,分外唏噓。“左公啊,今時不同往日。既然犯了國法,自有國法論處,莫要怪我無情。”

    左遺直嗬嗬笑起來:“說來聽聽,給我定的什麼罪?”

    堂倌看看眼前的判紙,猶豫了一下,終是沒臉念出來,就給了旁邊的僉事。那僉事一臉無奈的接過來念道:“今查左僉都御史左光斗者,坐罪受賄白銀二萬兩。經三司查證,證據確鑿,喝令其補回髒銀後,流徙西北。”

    左遺直哈哈大笑:“我哪有這麼多銀子去?若是交不上怎麼辦?”

    堂倌蔚然一嘆:“誰不知道左公的清廉,這不過就是個數目字。要的就是給您潑髒水罷了。好了,下去更衣戴枷吧。左公,後會有期。”

    左遺直拱拱手問道:“西北何處啊?”

    那堂倌嗐了一聲退堂了,剩下那個僉事說道:“左大人有所不知,順王給朝中上了份摺子,言道若是有被貶的官員,都給送到西北來。要勞動改造你們一番。天子大喜而從之,您是第一個走這條路的。我祝您一路順風吧。”

    左遺直心裏有了數,原來這就是李想救人的辦法。如此也好,大大方方過去更顯得自家心中無愧。

    早有準備好的差役過來,給他披枷帶鎖,封好了封條。出了大理寺的院門,就有一個閒漢攔住了路:“可是左大人當面?”

    “大人是不敢當了?你是...”

    “我叫吳貴,我有個妹妹叫晴雯的。大人可記得了?”

    “哦!!曉得了曉得了。”左遺直當然知道晴雯了,沒少喝她泡的茶,知道她是李想身邊的得意人。

    “呶,這是我妹子的男人給您送來些換洗衣服,讓您路上用。還有些銀兩給您路上喫喝。這兩位官爺,這是給二位的程儀,別嫌棄多少,安全送到西北,自會還有好處。”

    “喲,你妹子的男人口氣挺大呀。誰呀,出手還挺大方。”官差當然高興,本以爲沒個油水是趟苦差,沒成想,一出門就有百兩銀子收。

    吳貴可不敢說是誰,只是拜託了幾句,就走了。

    上了囚車後,慢慢上了大路,快到城門之時,只見天地間一片晃眼光亮,仔細看去,無數百姓頭頂明鏡,手端清水,跪送左光斗。

    左公蕭然淚下,也跪在囚車中與百姓互禮。

    那兩位官差見此情景,不禁肅然起敬,方知這位左大人在民間的清名如此之高。言語間客氣了很多。

    一路翻山越嶺披星趕月,終於出了大同府,逶迤奔着陝晉蒙邊界而來。左遺直不由奇怪:“爲何不去雲中,偏奔此而來?”

    那官差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公文上說的是去蘭州,這條路纔是最近的。”

    左遺直心中暗暗揣測,莫非順王已經開始謀劃西域了?不如此,要他去蘭州做什麼?

    這一日,來到一處路口,那上面卻寫着“三生路”三個大字,又有幾個小字註明陝晉蒙的方向。左遺直不由笑了出來,他一眼就認出這是李想的字。

    “那前面可是神木縣了嗎?”

    “咦?大人您來過?”

    “那倒是沒有。不過,我有個朋友卻在這裏有份田地。”他自然不會說出妙玉的字號,只能含混過去。

    又走了半日,天色漸晚,戈壁灘上荒蕪一邊,遠處似有一片水色映着夕陽閃爍。再走了一會,終於在一片水泡子前,尋到一家客棧,三人都是大喜。終於不用夜宿荒野了。

    最後一抹殘陽落山時,他們三人進了這家名爲“龍門客棧”的店家。左遺直瞧着那筆龍飛鳳舞的字,暗暗好笑,也佩服李想的周到。此處不再是閹黨所能伸手的地方了,以後來往此處的被押解官員,總能在此歇歇腳。

    一個大漢迎了上來,招待着幾位,要了一間客房後,那大漢瞅瞅左遺直說道:“本店有個規矩,凡是從京城來的犯官,當要報報字號。若是能對得上我家主人名單的,分文不取。”

    官差一愣:“你家主人與京城有舊?”

    “嗯,還不少呢。這位大人尊姓大名啊?”

    左遺直心裏哂笑,這順王還真是花樣繁多。當下說了自己名姓。大漢眨巴眨巴眼說道:“錯不了!您的名姓排在第一。上房給您留着呢,請隨我來。”

    兩位官差都傻了,離了京城這麼遠,還能碰到左公的故交,這家主人還真是...

    “等會!你家主人貴姓啊?”

    “哦,是姓李的人家。早年也中過舉的。”

    左遺直哈哈笑出聲來,對二位官差說道:“勿驚勿怪!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是當年探花郎的店。且寬心住吧。”

    官差沒有想到那麼多,聽着像是個好人家的樣子,也就住了下來。這間客棧臨着水面,三層來高,三出三進,裏面雖沒有什麼奢豪,卻讓人覺得舒服自在。難得的上房居然還分裏外套間,就連浴室也一應俱全。

    大漢請他們進來說道:“左大人先洗洗,摘了那個枷鎖吧。等會兒,我把飯菜送進屋子裏,就不用下去了。”

    官差也不想多事,也看出來這大漢身上帶着煞氣,順從的摘掉枷鎖,讓左遺直舒服許多。

    關上房門,讓他們些洗漱着。大漢下了樓,衝後堂喊了嗓子:“芸哥兒!接到人了!”賈芸晃悠悠從裏間屋走了出來:“倪大哥,可詳細問過了?”

    “錯不了,你忘了,我當年可在府裏遠遠地見了他一面呢。”

    “那就好!他們後面可是跟着一個千戶所呢,來者不善啊。”

    這大漢自然就是昔日的醉裏金剛倪二了,一拍樓梯扶手說道:“怕他們個鳥!既然敢來,咱們就敢殺。我去通知那夥馬匪去,準備開工幹活。”

    賈芸哈哈一笑:“人家是正經的馬隊,就是沒有官身而已。怎麼就成了馬匪了。”

    倪二其實早就想加入那馬隊去,可是李想偏偏有令,讓他輔佐賈芸兩口子在這裏開客棧,無奈之下只好說酸話,罵人家是馬匪。

    話不多說,就在三生路牌前,那隊千戶所人馬停下了腳步。原本寫着三生路的路牌,在火把的映射下,隱隱顯出“惡人谷”的字樣,仔細看路牌的木杆上,還刻着一行小字:走過三生路,終老惡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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