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漢靈昭烈 >第12章:恍然入世
    曠野之中,武松下意識地低頭掃視了一遍全身,並未發覺有任何不妥。衣衫依舊,筋骨皆能。

    他擡頭望向遠方,目之所及,只有黑暗和蒼茫。還有的就是耳邊的風。

    武松第一次覺得秋風有些蕭瑟,左肩傳來了絲絲涼意。那正是僧袍被刀鋒劃破之處。

    一場接一場惡戰,似乎已經把那個梁山泊的天傷星徹底喚醒了。

    只是現在,他成了一個孤獨的好漢,沒人和他嘯聚山林,喋血沙場,也沒人和他大碗喝酒,大塊喫肉......

    甚至那些曾經驚天動地的往事也是虛幻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餘下的兩名黑衣人連同地上的那具屍體一起消失了。

    風,越來越響,因爲沒人說話。

    ......

    “小師弟,世間從此多了一位打虎英雄,你難道不高興嗎?”乙恆終於打破了沉默,言語中卻帶着些許嘲諷。

    亥言依然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武松。

    英雄入世。問題是,他還是不是英雄?又是誰的英雄?

    “罷了。既然武松已經安然入世。我也該告辭了。”乙恆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多餘的存在,他向武松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且慢。”亥言喝住了乙恆,厲聲問道,“打完就走了?”

    乙恆停下腳步,卻沒有轉身,像是在對着風說話,“打架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你忘了,我們靈戒向來是少說多做。”

    “那你此舉究竟意欲何爲?”亥言追問道。

    “不好說。”乙恆故意賣了個關子,“但如今至少知道了兩件事。”

    “哪兩件?”

    “第一件,武松真的很能打。”

    “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他能打得不像個凡人。”

    “對了,還有一件事。”乙恆突然轉身望向了武松,面露狡黠之色,“武都頭破掉的第二個靈環,是,楊再興。”

    “哈哈哈......”言罷,乙恆腳下生風,飄然而去,只把一串詭異的笑聲留在黑夜裏。

    看着乙恆消失,亥言心有不甘,但也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他還無法猜透靈戒真正的意圖,但至少眼下武松算是安然無恙。

    亥言緩緩走近武松,看着這位剛剛經歷一場惡戰的和尚。

    一身黑色僧袍的武松彷彿已經融化在了黑夜中,只有面龐在月光下透着冷冷的光。

    或者說,那是一身僧袍也蓋不住的殺氣。

    今夜過後,他究竟是一位出家的僧人,還是那個打虎武松?亥言也不知道。但乙恆那陣詭異的笑聲,卻一直縈繞在自己的腦海裏。

    “武都頭不必過慮,你並未殺死真正的大宋名將。”亥言安慰道,“此二人只是他盜用靈環驅動的傀儡而已。”

    “如此說來,他們是假人?”

    “人是假的,但武藝一點都不假。”

    亥言知道,這又是一句話很難說清的事情,事已至此,他也必須把該告訴武松的事情告訴他。

    武松終於知道,他連“斬”的兩名大宋名將,一個是岳飛,一個是楊再興。前者說起來和他還是師出同門,而後者曾單騎闖入十萬金兵陣中,如入無人之境。

    都是赫赫有名的狠人,都是名副其實的英雄。

    不過,武松殺掉的只是身具他們一樣武藝的傀儡而已。真正的他們依然身處於他們自己的時空裏。

    或者說他們已經死了,但魂靈還在。

    有了這幾天的種種經歷,亥言說的話即使如天方夜譚,武松也已經不再覺得奇怪了。

    只是有些問題總是要搞明白。

    “那我如今在哪兒?”這已經是武松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

    黑夜之中,武松就像一個迷路的猛獸。封印雖然消失了,但他卻絲沒有走出牢籠的豁然,反而不知道方向。

    “武都頭稍候。”亥言說着走向了那株兀立於曠野中的古槐樹。

    他圍着大樹轉了兩圈,鬆了一口氣。接着又掐指沉思了片刻。

    “武都頭不必擔心,此時此地正是你該在的地方。”

    “何爲該在的地方?”

    “大宋靖康元年,杭州。”亥言很嚴肅地說道。

    “那往後該如何?”武松收刀入鞘,氣色逐漸變得溫潤,但眉宇間卻依舊茫然。

    亥言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知道,一個全新的世界已經開始,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始。

    順勢而爲,隨緣而化,方爲大道。亥言突然想起了臨別之際,子玄師兄留給他的這句話。

    想到此,亥言對武松說道,“武都頭,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天下之大,任從你心。”

    “當真?”

    “當真。”亥言頷首應道,“如今六和寺已經沒了,你是出家還是入世,是繼續當和尚還是做行者,全憑你自己決定。”

    “罷了,罷了。”武松甩了甩衣袖,“想這些鳥事作甚,即來之,則安之。”

    這句話一出口,亥言不由一愣,有些詫異地看着武松。武松自己也似乎嚇了一跳,連忙雙手合十,輕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看着武松的樣子,亥言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不就是說了句渾話,武都頭何罪之有。”

    “哎。”武松嘆了口氣,“沒想到,數年修行,卻......我這些經可是白唸了。”

    “不然,武都頭。”亥言語重心長地說道,“心中若有佛,不在念經多少,心中若無佛,念再多經也是無用。”

    “是啊,我已破殺戒,念再多的阿彌託佛也是枉然。”武松接着嘆道,“如今又破了嗔戒,佛門可能真的容不下我了。”

    “天下之大,難道還怕沒有你容身之處?”

    “天下雖大,可我屬於這個天下嗎?”武松雙眉緊鎖,反問亥言。

    “你已立於天地之間,堂堂七尺男兒又有何懼?”亥言明顯加重了語氣,“你敢景陽岡上打虎,萬馬軍中殺敵,難道還怕在天地間再走一遭?”

    武松陷入了沉默,只是凝望着遠處茫茫的黑夜,良久不言。

    “武都頭在想什麼?”亥言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只想一件事。”

    “何事?”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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